时光匆匆地溜走,从一日三餐的碗沿边溜走,从风声、雨声、剪发声的韵律里逃走,亦有从梳子的梳缝里,匆匆坠入回忆的缕缕爱痕。
01
那年夏日午后,门口邻家旧地上栽种的杨树,一片片巴掌大的绿叶,总会时不时地向我家抛着媚眼。
堂屋的门微微地敞开着,我默默地坐在靠近西厢房的凳上,母亲拿了一件旧衣服把我的前身围了起来,并把我的脖子部位也用东西包裹起来,做着剃头前的准备。
只看到她拿来自己平日梳头的梳子和一把略带锈迹的剪刀,模仿剃头匠的样子,为我剃头,既是印象里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我剃头。她剃头的技术虽然有一些不甚理想,但那透过梳子和剪刀触碰后的每分每秒都是母爱的沁染。
我双眼紧闭,静静地听着母亲在头顶用剪刀咔嚓咔嚓而过的声音,还有那梳子梳理头发时所触碰头皮的感觉。
尽管我的前身被衣服围着,脖子也包裹着,但依然有一些恼人的头发碎,在咔嚓声中轻轻地滑落到脖子里,把我原本宁静的心一下子打的七零八碎,不过我还是在默默地忍着并许下愿望。
“烦死人,希望快点结束吧!”
院外的杨树叶子,不知道抛了多少次媚眼;房间门口时光的影子,亦不知道移了几寸;母亲的心,更不知紧张了多少次,才终于结束了这次剃头。
我睁开眼睛,看到母亲轻轻地解下围着我的旧衣服和包裹在脖子里的旧布。我一边着急地用手去摸脖子里痒的地方,一边看着手指上那么多头发茬没好气地说。
“看我脖子里弄多少头发茬啊,痒死了,咋弄的头啊?!”
我说完话,吊儿郎当地看着母亲。她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姑娘,脸上瞬间爬满了红晕,不停地说。
“你过来,坐院子里,我用温水给你洗洗头就好了!”
我只管低着头,顺从着母亲的摆弄。母亲的手柔柔地从抚摸着我的发丝还有脖子里那一寸寸肌肤,尽力地为我剔除那恼人的头发茬。
02
当我再次感受那划过梳子的慢时光,再次体会那种心境时,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了,变成我为母亲理发。
梳子还是母亲经常用的那把梳子,只是早已落满了灰尘;剪刀依然还是那把略有锈迹的剪刀,只是更加钝化了;母亲昔日的安静与祥和,却如同被时光无情地偷走了似的,多了些许夹杂着野字俗词的谩骂和额头悄悄染霜的几缕发丝,头上还有几个掺杂着灰尘、头油被横七竖八的发丝缠绕着的疙瘩;我依然是我,只是在生活洗礼里变成一个略有感触和美观思想而进取的少年,也模仿同学,去剪了‘碎发’。
对于母亲这样的变化,我肯定心有不甘,愿意去改善她的形象。那把梳子和锈迹的剪刀自然又派上了用场。
我总是耐心地捋顺,再用一块破旧的衣服遮挡住她的上身,脖子也尽力地围起来,并模仿我剪碎发时,在镜子里看到的那种样式,笨手笨脚地一边移动着梳子一边张合着剪刀,小心翼翼地为她剪发。
时光是越走越快,我理发的水平倒是丝毫不进,毫不夸张地说有几分半吊子。母亲依旧似鸟窝一般的乱发,皮肤日渐松弛的脸庞,让我看在眼里,思索着如何尽力为母亲做点什么。
父亲说。“在想啥呢?你这一走又是大半年,干脆给你妈那头发弄个平头算了,比较省事!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你一走我可懒得管,只管饿不死她就行!”
越长大,我越理解父亲的不容易,母亲的艰辛,也就欣然同意了。
后来,我每次回到故乡逗留,都会在院子里把母亲乱七八糟的头发剪成只有一两公分的短发,并给她洗次头,远远地看上去,似乎还真像一个男孩子。
不管头发剪的好坏,她还从来没有骂我一句,倒是一直胡言乱语地狠狠地骂别人,似乎从未停歇。
人生的意外和明天总是措手不及,随着母亲在2016年秋天的病痛里溘然长逝,被我和母亲频繁用过的梳子和剪刀,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见证我们母子情深的遗物,被我悄悄地锁进了一方小匣子里,独自在一隅默默地承受着岁月的伤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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