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我是个浑人，尤其年轻那会儿——比现在年轻的我还年轻的那会儿——所幸人间宽宥待我如春风，所以我虽然浑，至今却也没有被人胖揍过。此为前提，引亲历故事如下：
当初，我刚出社会讨口饭吃，在鹏城转悠数日，身上盘缠尽殁，人比黄花瘦之际，不得不腆着二皮脸，找了一份派发宣传单的临时差事。报酬日结。
地球人都知道，派发传单不能像《夏洛特烦恼》里的秀念那样，跑高速公路去派发肯定是行不通的。
于是我先往华强北赛格广场那一带转悠。好家伙，那儿的人们接踵摩肩且行色匆匆，更有一堆大妈大姐汇聚，她们的嘴巴仿佛按了电动马达，一个劲地喊“发票、发票、发票……”蔚为壮观，像极了夏夜里的青蛙乐队，呱呱呱。
我素常厌恶聒噪，忍耐半天后，怕精神衰弱，不得不抽身逃离。经过一番考量后，我背着大半书包的宣传单页杀往附近的一个公园。
正如我猜想那样，公园里亦是人山人海，但好在风景如画，绿水映百花，翠枝冒新芽。人入得那美妙环境，自然心静不喧闹。
然而我毕竟不是来游玩的，为了赚毛爷爷，我少不了勾头晃脑地物色人群——我不喜欢打游击战，而喜欢以点击面搞群发，哪里有人群，哪里便是我的去处。
据观察，我发现了绝妙的好去处——但见公共厕所前排着数十米长龙，人头攒动——地球人都知道，厕所门前排队者，非女同胞莫属。
我喜不自禁，抱着一叠宣传单，自后而前，挨个派发。女同胞们没拒绝我的理由，毕竟她们尿意十足，满脸写着欲嘘未嘘之烦躁。我只是轻轻地说上一句：“来，靓女，这纸上有笑话哦，排忧解尿，哦不，是排忧解闷的必备良品。”
正所谓人有悲欢离合，我有旦夕祸福，一时得了意忘了形，我顺着排队的长龙只顾着派发宣传单，不知不觉中竟随着人群进了女厕所。惹得女同胞们惊声尖叫，那尖叫声几乎将厕所震塌。我抱以万分的歉意，礼貌而从容地退出——我心想：一定要从容，如果落荒而逃，那就真的黄泥巴粘裤裆，跳进大海也洗不清了……
公园足够大，我转遍所有公共厕所，任务即将完成，书包里仅剩下一小叠宣传单。
于是，我优哉游哉地往公园大门回撤，准备凯旋。
行至公园大门，发现报亭旁边的角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便捷式地摊桌，桌上支着一个亚克力牌，牌上写着“XX银行信用卡”字样。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只见他低头诵读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好奇心起，便近前查看。西装男抬头笑问：“先生办卡？”我摇头，反问他，“大哥，办卡也要查字典么？”
“不是，我在看《圣经》。”他举起书冲我扬了扬，“信耶稣基督得永生，上帝医心不骄不躁……”
我听得饶有兴趣，便大踏步向前一步，一屁股坐在便捷桌前的小板凳上。刚坐下，我不由自主将腿一伸，却听得“啪嗒”一声脆响——感觉脚尖踢到什么。我低头一瞧，是一部便捷式打印机，电源线正连着报停那端，打印机的塑料盖板已经被我踢出了裂缝。
西装男与我同时低头查看，再抬头时，他的脸色遽变，他让我无论如何得赔偿。
我自知理亏，可身无分文，只好一边拽出空空如也的裤兜，一边如实告知我的窘境。西装男已然怒容满面，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我心里慌得一批，却勉强假作镇定，拧出笑脸说道：“大哥，要不这样，我在你这儿办卡，钱我是真没有，小命也不值钱，我保证顺便帮你推广推广，把你名片带回公司，叫上同事来你这儿办卡，你看怎样？”
西装男这才转怒为喜，合上《圣经》，低头将打印机腾挪到他身后，再回身递给我一张申请单……
办卡手续处理完后，我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一手向西装男要些名片，一手伸进书包里抽出剩下的宣传单页。随后，我将宣传单往桌前一搁，客客气气地说“大哥，也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宣传单你可以了解了解，剩下几张顺便就搁你这吧，说不定其他办证的人也需要的，谢谢你了！”说完我赶紧抽身离去。
至今记得那宣传单上醒目地写着：“易爆易怒，严重脱发怎么办？”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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