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想,朱仙镇的名气大,应该跟岳飞大战金兀术有关吧?至于那儿的木版年画,实在是小道,这种太过民间的艺术,如今只不过满足一下人们的好奇心,若要登堂入室,是有些牵强的。当然,我这样说,会惹恼那些有草根情结的人。他们会认为,“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话也对,却容易被滥用。弄不好,就有悖于此言的初衷。
十多年前,第一次去朱仙镇,确实是因为木版年画。那时他们在搞一个全国性的活动,记不清是不是叫什么木版年画节一类的,我是去看热闹的。据说去了不少专家和领导,真是哪行都养人,都会有相应的“专家和领导”,名作家冯骥才也来凑这个热闹——做为京城里的官儿,大老远跑到乡下,念了别人写的贺词便走了,可谓来去匆匆。听说省上的大官们设宴款待他,光一顿晚餐吃掉上万块,送什么礼品就不得而知了。由此,我觉得官老爷们弄出各种动静,虽说都打的是为民请命的幌子,干的却都是祸害百姓的勾当——但愿,是我的心理阴暗,把人家都想歪了。
当年的我,偶尔混迹那些文化界的盛事,当属自不量力。拿我老弟的话讲,有些“不着丑”——有次我们经过一个场合,人家在举办展览,专家们齐聚一堂,桌上摆着些水果糖香蕉桔子之类,这都是低端研讨会的标配……我老弟隔窗瞄了几眼,嘟囔道:“不着丑”——这是本地方言,意思是不知道羞耻。这段子经过我的反复传播,已经成了某些人群的口头禅。知道吗?我是个爱嚼舌头根子的人——所以,你们要当心。
其时,我才从商场败退下来,神情恍惚,精神脆弱,缺乏商业敏感,也没什么鉴赏力,去了趟朱仙镇,被现场气氛感染,差点爱上木版年画,不光当场买了些,过后我还自己专程去了一趟,试图从中寻找商机……现在想来,真是脑子进水了。
再去朱仙镇,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次是跟电视台的郭导、开画廊的魏老兄等,一行近十人,主要是参观岳飞庙,顺便看了那座明代的清真寺。郭导跟镇上的官员熟悉,午饭是他们宴请。时隔多年,已记不清饭店的名字,只记得那家店的羊肉煞是好吃。据说,都是五六十斤的羔羊,凌晨四点由阿訇宰好,然后清钝,到中午吃的时候,真是鲜嫩无比,入口即化——同行的魏兄是位美食家,过后多次说起来,觉得是前半生吃过的最好的羊肉。
饭桌上,镇干部就在大谈他们的发展规划,大概是要投资百亿,把这个北方古镇打造成江南水乡。饭后,还带我们实地查看……他们说得慷慨激昂,在我听来却太不靠谱,就有些心不在焉。说实在的,我历来对牛逼哄哄的东西毫无兴趣,倒是岳庙里有块石碑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身为岳门之后,有关岳飞的事情我都会特别留意。我们打小受到的教育,就说岳飞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是彪炳青史的人物。而近年来,总有人发出些奇怪的声音,大抵是说我们祖上愚忠呀、不会揣测圣意呀之类——什么意思嘛?做为三军统领,大敌当前,国难当头,敢于挺身而出,歼灭一切来犯之敌,保家卫国……有错吗?至于屈从十二道金牌的淫威,冤死风波亭下,不正体现出职业军人服从命令的操守吗?当然,历史人物有其时代的局限性,换成当今的“二楞子”——遇到浑蛋上司,那没说的,揭杆而起,反了他娘的才是王道。
我祖上老太太往岳武穆背上刺字这件事,如果仅是个传说,还则罢了;如果确有其实,就完全没有必要。老话讲“儿大不由爷”,爹娘对子女的教诲,也适合点到为止、多说无益;说得再多些,就会适得其反;真要在脊背上刻字,就更是形式大于内容——要是搁现在,则要划入行为艺术的范畴了。按我的揣测,这个故事有可能是后来的封建统治者或者奴隶主为了愚民编造出来的,是要把紧箍咒硬往孙猴子的头上套,其用心险恶昭然若揭。
在我看来,不管别人扯什么闲话,都抹灭不了我们祖上的丰功伟绩。记得当年在汤阴的岳飞庙里,看岳家军小商河一战的介绍,打得惨烈呀……我的眼泪当场就淌了下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再想想后来的那些朝代,都他妈“越界”俩月了,还在打口炮;抗议了七八十次了,还在抗议——最后还不是自取其辱、割地赔款了事?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不如吃个哑巴亏,直接伸脖子咽了,也不至于贻笑大方,丢人现眼。各位,您说是吧?
……说实在的,文章写到这里,自觉已经废了。这次我是“国庆节”假期去的朱仙镇,回来后就着手写这篇文章。但是,通常都是写几句,就又撂下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就这么写写停停,拿起又放下,已经一个多月了。说是吐槽,也有道理——乡镇干部七八年前所描绘的宏伟蓝图,基本没有实现,跟从前相比,现在我能看到的朱仙镇,更加的破败、脏乱、嘈杂和土气。据说,倒是有个大的手笔,不知哪个老板号称一百多亿在这儿投资了一个叫“启封故园”的项目,我也没深究它是做什么的,反正我是想到这种拙劣的现代仿古建筑就感到恶心,更别提让我花钱买罪受了。算了,不说它吧。
这趟朱仙镇之行,我的初衷是到岳飞庙里再瞻仰一下那块石碑——先祖的手迹,诸如“还我河山”、“前后出师表”等等,大都虚张声势、张牙舞爪,这与我从《小重山》中读到的岳飞严重不符,很多只看到他《满江红》中的激越和豪迈,却不只道《小重山》里的清寂与幽微——
昨夜寒蛰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笼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 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一直未能理解,有着这样情致的人,怎么会把书法写得那样外在和乖张,直到我从白谦慎先生的书里看到一帧岳飞的手札,其中颇多文雅之气,便觉得这才是我想象中的岳飞,也才会是真正的岳飞。而且,后来我确实听说,除此之外的岳飞手迹,都是元代的一个什么家伙自作聪明、越俎代庖——想来从古至今欺世盗名者甚众啊。
也是在看过白先生的书之后,才记起当年我曾在朱仙镇的岳庙,乱七八糟的碑刻之中,有一通岳飞的手迹刻石,很能触动我,虽说不大,却留给我深刻的记忆,现在想来跟白先生书上那幅有着同样的神韵,我甚至怀疑那通碑可能就是那幅手札的石刻本……可是,当我专程又去庙里瞻仰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真是奇怪呀。
当我写这篇文章时,原想把白谦慎书中的岳飞手迹拍照发出来,可我暂时没找到那本书,也忘记了书名,就只能等将来吧……一切都找不到了,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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