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g.jpeg
钓鱼，是一项少有的跨领域的活动。世界上最早的鱼钩出现于23000年前。除了以觅食为目的，人类还把垂钓发展为一项赛事。然而对更多人而言，垂钓是一种爱好。我也尝试过垂钓，事实证明它不适合我。我曾在老家顶着毒辣的烈日苦坐了一个下午，最后只钓起一只烂皮鞋——不是胡诌，是真的。
垂钓未必要用到鱼钩，玻璃罐子也可以，我管它叫“吊鱼”。这一招应该很多人都不知道。读小学时我在奶奶家度过了一个暑假，我正是在那时学到的。
那真是一个酷热的夏天，我永远不会忘记。空气中有股植物的体液被蒸腾散发出的“青绿味儿”。大约三伏天的时候，烈日当空，头皮像吃了跳跳糖，门前擎天的杉树似乎也要烧着，常在树上欢叫招福的喜鹊不知躲哪儿去了。其它的鸟儿也全偃旗息鼓，唯有聒噪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嘶鸣。房子后面连片的阔叶林树叶儿全晒焉了，失去了遮荫的作用，漫山的白皮松于是逃过一劫。白晃晃的地面盯久了会眩晕，45度仰望会瞎…… 奶奶家背山却不面水，没有水的调节，加上过山气流下沉形成的焚风，简直要把人热背气。好狗“锅巴”成日吐着舌头喘气，哪里也不去。爷爷奶奶虽然勤劳，在这种天气也只能做些轻松活儿。他们不让我去田埂上野，怕我中暑。顺着房子下坡有一条土路，我还记得路边长着一簇簇雏菊。路的宽度可以走三轮摩托。沿土路往前上坡，有一个老旧的“电影院”，其实只是个小学教室大小的放映室。一块不大的有些灰尘的方形荧幕由竹竿儿撑起。“观众席”是几排一二十来条长木凳，像我这种屁股没肉的人坐久了会疼。天气晴朗，晚上凉爽的时候偶尔会有放映员来放电影——大多是经典战争片。放映室门口常有卖甘蔗和瓜子的小贩。吹着晚风，聊着闲天，啃着甘蔗，嗑着瓜子，看着电影，别提多惬意！多年后我时常在真正的电影院生闷气，抱怨许多观众的低素质。不曾想自己小时候更“没素质”，可是那时看电影有多欢乐！长大后我专程去过一次“电影院”，那里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像经历过一场大地震，那张荧幕更是不知所踪，“观众席”只剩几根残缺的凳子腿儿。曾经一起看电影的小伙伴们早已四散全国，或许有的当了老板，有的艰难度日。如果他们看到这时的“电影院”， 会不会像我一样伤感？
当时有一个和我一起看电影的小姑娘叫黄什么，小名“二丫”。她和我年龄相仿，比我高半寸。那时她也和我一样瘦弱，皮肤黑黑的，眼睛又大又亮。二丫特喜欢嗑瓜子，老家特产的小瓜子很香，也很难嗑，却难不倒她，她嗑得又快又响，我妈曾开玩笑说她门牙之间的那条缝就是嗑出来的。二丫经常问我问题，大多是关于黄石的事。问多了我也烦了，有时她会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和我分享。我压根儿吃不来，于是愈发不耐烦。
我对二丫的态度的转变是从一个下午开始的，就是前文说的特别特别热的一个下午。我那时认为二丫不怕热，所以她的皮肤才是黑黑的。这天她来找我玩，好狗“锅巴”见了她舞着尾巴，围着她又蹦又跳。我正闷的慌，便问她哪里有好玩的。她说只要不怕热就有好玩的。我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半，要她先说是什么好玩的。
“钓鱼好玩不？”我记得她闪着大眼睛说。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啊！”
她指指奶奶家神龛一侧地上的几个“胖肚子”空罐头罐子，说那就是我们的“鱼钩”。然后我们又准备了碎布，细绳，剩饭。
用布蒙住罐子口，细绳从罐子脖子处系紧，把布死死地箍在罐子上，然后将蒙在上面的布剪开一个小口，往罐子里塞进一小团米饭。最后放罐子下水，吊在池塘边就可以了。过一会儿把罐子拉起来，里面便会有小鱼儿。
奶奶家下坡不远有一个池塘，是个无人承包的“野塘”。我们戴着草帽来到塘边，正要把把罐子放下去时，她让我等等。她飞快地跑回家，不一会儿拿来一瓶酒。接着二丫往每个罐子里倒入一点点酒，说鱼儿喝了酒就醉了，跑不出来了。
吊好罐子后我们回屋逗好狗“锅巴”玩，大约一刻钟后，我们去塘边拉瓶子，惊喜地发现每个瓶子里至少有六七条小鱼，有个罐子里还有一只小拇指大的对虾。二丫也没想到会钓来这么多鱼，于是从家里拿来一个瓷盆，在塘里舀了半盆水。我们把鱼儿倒进盆里后，继续吊鱼。等到日落西山，空气凉下来后，我们已经收获颇丰。我记得后来二丫只装了一小碗鱼，将毒晒了一下午换来的劳动成果大部分都留给了我。她说让我这城里人多尝尝野味儿。
第二天，整个湾的大人小孩都来吊鱼，我们再吊已难多了，于是草草收工。
过完暑假我坐三轮摩托离开老家时，她还抓了一大把瓜子给我。走远后我马上把捏出汗的瓜子给我妈吃。她说很香。
再后来读书的压力日益增大，我经常要补课，几年不曾去奶奶家，从此也没再见过二丫。直到读了大学，有一年暑假我回黄石，在磁湖边看见有人戴着渔夫帽，顶着赤日钓鱼，忽然又想起了二丫。
等我再一次去奶奶家时，二丫已经外出打工了。问了爷爷，他说她现在可漂亮了，已经有好几个小伙子向她提亲。经过那个已经被人承包的池塘时，我的眼前又浮现起起那个瘦瘦的，黑黑的，门牙有缝的，大眼睛的小姑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