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夏天的一个晌午,天热得像下了火,劳作了一早上的大人们都在大房下面午睡解乏。门外两声音狗叫,瞅着四下没人,我也学着叫了两声音。对上暗号了。走,漆水河里打江水。
家住210国道边,漆水河沿着村子边上蜿蜒流过。这条源于金锁关凤凰山东部小河,经铜川老区,流经耀县城南与沮水汇合后称为石川河。
漆水河平时水量不大,河面平坦处,大概也就是刚没过小腿。但遇到夏季大暴雨或秋季连阴雨,河面最宽处,水也可以达到成人的胸口。曾经村里有人在河里发洪水时,拿了长镰去捞木头,结果被水冲走了。
八十年代初期的漆水河,水质还算可以,尽管那时候老市区的生活污水也会排入河中,但老话说“水流三尺净”,河水的自净功能还是比较强大的,水流在拐弯处冲出的小水潭中还是随处可见小鱼小蟹之类。
我们村那段漆水河可以打江水的地方主要有三处。一处是公共汽车站下面那个漩涡潭。但那儿离村子近,妇女们经常在那儿洗衣服,一旦被她们看到了,回去告个黑状,肯定是免不了皮肉之苦。而且那儿离冲走捞木头的人的地方不远,万一他变成水鬼了,还不吓死我们。
一处在老牛窝,延西高速黄堡出口那块儿。1964年,铜川市在此修建铜耀渠渠首大坝。大坝有二三十米宽,水流平缓。渠首闸门平时关着,浅处一米多,深处有两米多,一般小孩不敢去哪儿玩。
还有一处在十三亩埝边上的漩涡潭,漆水河在那儿拐了个弯,于是长期的水流冲击,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小时候觉得那个水潭真大,现在想想,不过就是宽不足三四米,长不足十米的一个小水池。
但没有见过游泳池的乡里娃,有这个小水潭已足够了,这可是我们这些河底下娃向塬上娃吹牛的一个资本,塬上人吃水都困难,那还有水潭打江水。
河里,已有几个脱得一丝不挂的小朋友在漩涡潭刨江水。虽然听大人说,这个漩涡潭里的水最深处有两米多,淹死过好几个人,但看到那一汪清水,谁还顾得上这个呢。
刚刨得惬意里,突然感觉小腿肚子一阵子抽筋发麻,身体也迅速地向水底下沉,莫非是被那些淹死在这里的水鬼给缠住了,向上挣扎,可身不由己地向下沉,我的小命要呜呼了!
妈呀,这要是把我淹死了,我大还不把我打死呀!
我想大叫救命,可我知道无济于事,喊一下,只能喝一口水,再不会有别的效果。
我只好用力憋住了一口气,狠狠地用手扭了一下那个抽筋的大脚拇指。好像抽筋的那条腿能好一些了。
此时的我已沉入了水底,脚底下触到了河床,还好,下面全是石头,没有泥沙。
我一沉气,努力地用脚向下一蹬,终于借些反弹之力,我又重新浮上了水面。
瘫坐上河边,想着刚才那一幕,已无力再回水中扑腾了。
悄悄推开大门,一抬头,父亲已站在院子中间,手里提了一条绳。我知道大事不妙,准备撒腿向外跑。
可还没有来得及跑,父亲已经将我抓在了手中,他用指甲在我胳膊上轻轻一滑,一道长长的白印,这明显是刚玩过水的象征。知道我准是到河里刨江水去了。
那一天,我又一次被绑在了那个大椿树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后来,黄堡中学对面南寺上建了一个炼油厂。那时候根本没有环保概念,炼油厂里废弃柏油直接排放到了漆水河里。这些柏油不仅让河里的鱼虾从此销声匿迹,衣服也不能洗了。有时候,正在洗衣服,突然上游漂来一团柏油,躲避不及,就会沾到衣服上,再也就洗不掉了。
那些讨厌的柏油不仅会沾到衣服上,有些还会附着在河里的泥沙上或石头上。在河里玩时,一不小心弄到身上,根本洗不下来。有次去河里玩,看见一个小朋友一丝不挂地坐在河里的沙堆中,不知道拿什么往身上蹭。
走近一看,原来,他身上沾了许多柏油,洗不下来,只好拿沙堆里的沙子往上来回地蹭。不仅让我想起了农村杀猪褪毛时的情景。哈哈,看来,他回到家一顿饱打是免不了的了。
后来,炼油厂终于停了。老市区污水也全部进行归集处理,漆水河里生态慢慢地恢复了起来。前两年,河道治理时,竟然有人逮到过七八斤重的老鳖。
如今,通过山水林田湖项目治理,漆水河两岸已成为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水越来越清澈,周边环境越来越美。
但一起光屁股打江水的小伙伴们,你们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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