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些疲惫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试图抓住它的尾巴,结果连影子都没摸到。从辞去工作到现在,已经八个多月过去了。
旅行是一首跌宕起伏的交响乐,远方的诗意只是其中短暂的高潮乐章,路上的困顿劳苦和平淡无奇才是不变的主旋律。很多时候,在路上是一种“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过程,甚至还会“苦其心志”。在乌干达、卢旺达、布隆迪旅行期间,我就经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劳,随时都想停下脚步。
异国的风景难以提起我的兴致,热情的当地人我也懒得搭理,我没有了旅行初期旺盛的拍照冲动,也不想写日记。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讷地从一个城市奔往另一个城市,并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我的相册里几乎没有这三个国家的照片,我的日记写到这里也缺了几页,以至于一年之后的今天,我的脑袋里只有粗略的大概,想不起任何的细节,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去那里旅行过。
唉!如果没有记忆,我是否存在过?如果没有用文字、图片、视频记录所到之地,我是否到过那里?
从旅行第一天开始,我就坚持写日记,几乎没有间断过。其实不能用“坚持”二字,刻意为之的事情从来不会持久,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回顾往昔,那些半途而废的事情,全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苦苦坚持,而不是把它们当成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我从小立志每天坚持吃饭,那我肯定早就饿死了。在旅途中,我只是发自本心地想要记下一些东西,这是一种辅助记忆的方式。
其实,从中学时起,我就尝试过几次写日记,不过从来没有一次持续超过一个月。我的学生时代与成堆的教辅书捆绑在一起,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起床,同样的时间睡觉,走的路、吃的饭、接触的人、聊的话题、发生的事情都一模一样。如果要写日记,我只需要坐下来,把昨天写的东西原封不动誊抄一遍就好了,连标点符号都不需要动一下。及至我上班,每天都是走的同一条路,搭乘同一个编号的巴士,坐在同一个小隔间里,跟同样的人讨论同样的问题,做着和昨天同样的事。如果要写日记,无异于让母鸡改变一下套路生出一个鸭蛋,即使母鸡同意,那鸭蛋也很难从鸡屁股里蹦出来。
旅行就不一样,你永远处在一种未知之中,不知道下一分钟遇见谁、晚上会睡在哪一张床上,也不知道明天的朝阳在哪里升起、晚霞有多美。世界不遗余力地向你展示着它的丰富多彩和变化万千。从来没有一天重复。这正是旅途的精彩所在。所以,总有写不完的人、讲不完的故事。
到达坎帕拉的这天正好是除夕。入住的红辣椒旅店没有一个中国人。找不到可以打长途电话的地方。吃着并不可口的食物,想象着遥远故乡的觥筹交错与鞭炮声声,心里升起一股歉意。我平生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如同小孩子断奶一般,但每一声哀嚎,其实都疼在父母心里。我的邻居、朋友和亲戚,此时都在一家团圆的欢乐气氛里,而我的父母,面对一桌热菜,只是相对无言。我自私地选择了继续我的旅途,一如我自私地选择了离开家乡去遥远的城市工作一样,那时一年只回去一次,仅仅七天,两天耗在路上。有时我想,像这样背弃了亲情友爱,追求所谓的前途发展,是否是明智之人的明智之举。
红辣椒旅店在远离城市的偏僻地带。旅店占地面积很大,像一座大户人家的私人宅邸,有可供散步的宽阔草坪。那天是大晴天,周围是绿意葱茏的田野风光,白云如同棉絮一般漂浮在幽碧的蓝天,给人一种轻柔的温暖。草地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身着大裤衩或比基尼的男男女女正在玩着水球,间或传来欢愉的笑声。我坐在二楼的餐厅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觉得大有以乐景衬悲情的意味。此次此刻,万千的异国风光也比不上一盏高挂的红灯笼。很快夜幕降临,旅店渐渐沉入幽静之中。孤独感袭扰着我。
大年初一这天,我一早就坐了旅店的班车去了坎帕拉城市里,只为做一件事——打电话。
作为一国之都,坎帕拉显得寒碜了些,虽有一些崭新的高楼,但大都是破败的建筑,道路并不宽阔,拥挤的人流穿梭其间。街上有不少咖啡馆和书店,书店里全是昂贵的英文书籍——这个国家也像肯尼亚一样,大家都说着英文或斯瓦西里语。
在一条稍微安静的大路中央,我看到几只白色的大鸟恬然地站在树梢,像身在家里一样悠游自在。就在这几只大鸟附近的街边电话亭,有个卖电话充值卡的大婶帮我鼓捣了很长时间,依然打不通中国的电话,最后她索性让我付给她钱,把自己的诺基亚手机借给了我打。
终于接通了家里的电话。我爸对我说,只要我过得好,不管我在成都、深圳还是国外,哪里都行,不用惦记着家里……
我的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好几个圈儿,但我终究没让它们掉落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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