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岭南姑娘,这就是在受刑。除此之外,她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好好地睡一觉,天气愈发寒冷,她每天晚上都披着大衣坐在我的病床前盯着整夜都在输液的我。
我难受极了,口腔溃疡让我无法忍受,唯有口里含着一口凉水才能好受些。我躺在身上无法动弹,每换一口凉水都是十分钟不到,她只能陪着我熬着漫漫长夜,这样的时间经历了一个星期,我难受,她也不舒服。
她此刻刚给我含上一口凉水,倚着墙壁眯着眼,她的脸全是憔悴,尽是担忧。
这两个月,她本来就白皙的面庞变得愈发苍白,眼睛倒没有因为瘦了而凹陷下去,而是因为熬夜浮肿起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熬夜才浮肿的还是因为哭泣,她从小就很爱哭,我病倒后没见她哭过。可是她的眼没有因为休息不足变得干涩,反而总是汪汪闪闪,像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白白嫩嫩的小手要打开整个手掌才能握住我的食指。喂她的每一口食物,都要小心翼翼得吹得半暖不凉,用小小的调羹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粉嘟嘟的小嘴。她很好带,我将她放在婴儿床上很少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你翻开每一页书页,然后睡个懒懒的觉。因为脾气太好,她总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哪怕哭泣了也不曾向哪位家长告状。我给她一根玉米,出门的时候碰到那个常常欺负她的小弟弟。她二话不说折了玉米把大的那一部分给了小弟弟。她对常常欺负自己的人尚且如此,对亲人更是懂事得令人欢欣。
可是,我突然觉得她如果不那么懂事,应该会更好吧。
自生病以来,医院从镇医院、区医院、市医院转到了省医院。我感受得到她每一次从医生那边回来或喜或愁。为了治好我,她已经将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这我都知道。
她说,“你生病了就像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听话,饭都不好好吃。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治病,我借了好多钱。”她赌气地说,低着头搅拌着刚给我买来的粥,声音有些颤抖。
很遗憾,我没见过她因为坠入爱河而幸福地笑容满面的模样,可是我见过她因为听到我说“我想吃饭了”的雀跃的样子。她笑起来美得像一个小仙女,周围都是她幸福的仙气。
她的头发,是每位女孩子都想拥有的黑长直。随意扎起的马尾扫着素色的棉服,她应该享受裙摆飘飘,长发柔柔的美丽的时刻的。我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可是我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我只能看着她忙碌收拾我剩饭的背影。
今天她心情很好,因为早晨我说我饿了想吃番薯。她说我今天精神很好,我能感受到她也因为我而心情愉悦。
她一边给我剥番薯皮,一边笑着给我讲今天早上在买早餐路上看见的人和事。她说:“今天回温了,天气很好,太阳出来了。”
我说:“西西,你的命运也是坎坷,刚上大学就碰上我这样的事。”
她没说话,低着头没看我,她醒醒鼻子说:“对啊,挺坎坷的,但你能好就行了,以后都事以后说。”
我惆怅地说:“西西啊,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太伤心。”
她瞪了我一眼:“乱说什么,你死了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低声下气地到处借钱吗?”
下午她离开省会医院回了学校,她已经请假很久了,学校似乎有考试她都没顾上。眼见我这两天精神慢慢好起来,她才同意她妈妈来医院照顾我。她妈妈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因为我的病也搞得自己吃了不少药,所以这次转院到省会医院,西西就没让她妈妈跟着。看着我一天比一天精神,她说得回两天学校办点急事,我也甚是欢喜,毕竟她耽误学习很长时间了。
离开之前她在门口跟她妈妈说了好一会话,又进病房打开柜子把怎么给我吃药,吃饭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定不能怎样怎样说得有条有理。
最后她站在我床边俯下身来对我说:“爸爸,我回学校了,过两天就回这边来,你要怎样怎样,不能怎样怎样……”她又说了许些话。
我看着她背着大背包慢慢模糊了视线。
我希望她今后的生活都能幸福快乐,我希望她能很快将我遗忘,我希望能有人替我好好照顾她,这是我生命最后的愿望。
我的女儿西西,我希望,我死后,你不要太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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