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楼梦》,就绕不开一个版本问题,程甲本、程乙本、各种脂评本,各有优处,也各有错处。但综合考量,我个人的观点还是应该看程甲本,哪怕是先看几遍前八十回,也是这样。
为此,我将依据手头的资料作尽可能详细的对比来说明我的观点,让大家作一个评判。当然,也有少量脂评本和程甲本难分优劣及脂评本比程甲本好的例子,我也会把它们分列于后,同作评判。
一,先说说程甲本比脂评本好的几个例子。
第三回,黛玉入贾府,因宝玉发小性子摔玉而伤心不眠,袭人过来解劝,程甲本原文是——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状你多心伤感只怕你还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又叙了一回才安歇。——而在甲戌本里这一句的后面还加了几句——(黛玉说)“究竟不知那玉是怎么个来历"等话,袭人要去取玉来让黛玉看,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不迟。”在这句话的旁边有朱笔脂批“总是体贴不肯多事”。那块玉的宝贵,黛玉通过白天之所见就已明白,自己初入贾府,怎么可以提那块玉的事,不提不是更体贴更不肯多事吗?此一段程甲本的处理好于脂评本。
黛玉第五回结尾处,宝玉在梦中大叫“可卿救我”,甲戌本说——“秦氏在外听见连忙进来”。这就不妥了,因为这里虽然是她的卧房,但已临时归了宝玉用以午睡,宝玉从梦中惊醒,很有可能衣衫不整甚至赤身露体,她虽比宝玉年长几岁,但毕竟是侄儿媳妇,忙忙进去不合礼,况且,宝玉当时身边还有袭人等好几个丫环侍候,何用可卿入内急着探看?而程甲本则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她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无人知道,他如何知得,在梦中叫出来”。这才正确。
第六回,宝玉梦游回来,与袭人有了云雨情那一段,甲戌本用了一个“强”字,即“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意思是宝玉强迫了袭人,或者是勉强了袭人,而程甲本则用的是“与”字。后人指责程甲本改了。我倒认为那个“强”字不妥,十三岁的宝玉强在何处?封建社会的贵族公子身边往往在其未成年之前就放一二个年岁大一些的丫头,本有此意,何用“强”?另外,宝玉是神暎侍者下凡,是来当护花使者的,他对刚见面的乡村少女未见面的本府丫头都柔情以待,却要“强”袭人?如果“强”了,还护的什么花?
我收藏的《程甲本》封面第二十五回,宝玉和凤姐着了赵姨娘与马道婆的道儿先后中邪,家中大乱,“贾政也心中着忙,当下众人七言八语……“脂评本里的戚序本在“贾政也心中着忙”一句后面加道“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别人慌乱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都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早已酥倒在那里。”接下来才写“当下众人七言八语”。如果说贾政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还可以,薛蟠看见黛玉那一段则全无必要。众多男人拥入大观园,未嫁之女子自然避开,薛蟠怕自己的妹妹让人看见,他却看见了黛玉,不合理。且此段与上下文故事没有关系,所以程甲本删了,正确。
第六十二回,宝玉过生曰,湘云喝多了,醉卧芍药裀,众人去看时,她犹在嘟嘟嚷嚷说着酒令“泉香酒冽……醉扶归,……宜会亲友。”这是程甲本的原文,脂评本把这几句补全了——“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好不好呢?好!写出了湘云的大气,非湘云不能写也,我喜欢。可我认为还是程甲本的处理好一些,因为当时湘云已醉,口中说不清很正常,众人听清了才怪。
湘云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在介绍家中摆设在“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的后面加了慧娘织品一大段文字,接着才道“又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新鲜花草。”有人说曹雪芹在这里特意加了这段是为了展示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苏绣的才能,我认为雪芹为文 确有卖弄文采之嫌,但这些学问一般是通过文中人物之口言之,如黛玉教诗、宝钗论画等等,就我的研究,还应有迎春论棋、元春议琴之文未及传世。可那都与小说上下文和当时的环境结合的非常巧妙,绝不会如此突兀,在介绍两个摆件之间忽然加入这么一大段类似于广告一样的文字的,很不合理。举个例子,我要写文章介绍中国的少数民族,我说”中国的少数民族有藏族、壮族、蒙古族、布依族、赫哲族,这是生活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少数民族,有捕鱼打猎的习俗,白族、土家族……我这样生生地乱了文章的节奏,不被读者当神经病才怪。所以雪芹不会这么写,这应该是抄书人加的。
《红楼梦》碎碎念——比较一下“脂评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的优劣
第六十三回,在程甲本里,宝玉把给妙玉的回帖在栊翠庵隔着门缝投进去,接下来就写“饭后平儿还席”及尤氏带贾珍的两个小妾过来玩儿。没有多少内容之后就写到了贾敬服金丹而死之事。可脂评本在这里加了宝玉为芳官改名的一番调笑,前后有好几百字,八七版电视剧《红楼梦》编剧周岭认为此为曹雪芹原笔,程甲本删了,我却认为事实刚好相反,理由有四,一者,曹雪芹写的《红楼梦》遵循的是如实观照众生平等的创作理念,并无轻视之人。二者,不要忘了,曹雪芹是生活在清代,而非现代,我少时看的书中提到曹雪芹都说他是满族,虽然此说不确,但曹雪芹家族与清朝的皇族是有亲戚关系的,他断断不会在这里写讽刺少数民族的话的。三者,此段中众人说话都不合身份,尤其是宝玉,让他如老夫子般说歌功颂德之语那是万难。四者,在接下来的小说文本里,芳官也还是叫芳官,并未如袭人般改名。所以,这几大段文字,我认为不是程甲本删了,倒像是在脂评本里有人故意给加了。
第七十四回,凤姐带了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等一干仆人抄检大观园,当到了宝玉房间查到晴雯的箱子时脂评本的文本是——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而程甲本在这里多了239个字,是所有抄本里没有的,其文简略如下——王善保家的劝晴雯别生气,还说自己是王夫人派来的。晴雯指着她的脸说:“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看见你这么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晴雯说这话有理有据,一者,她确实是贾母的丫头,在丫头中地位不一样,宝玉平日都该以姐呼之。二者,王善保家的也不是王夫人的人,她是邢夫人派过来监视凤姐并准备看笑话的。三者,晴雯前日被王夫人责骂,本就怀疑是有人向王夫人告她的黑状,这时见有人查她的箱子,以她的性子不骂几句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段我还是相信程甲本的记录。
晴雯二,脂评本与程甲本难分高下的部分。
程甲本与脂评本有一个地方在文字上有很大的差异,那就是七十回的结尾处的放风筝和七十一回开头处的贾政回来。七十回的结尾处, 大家在高兴地放风筝,程甲本说到众人剪断了风筝线,望着风筝渐渐的远去,都道“有趣有趣。”然后有丫头来请吃饭,大家散去。之后又提了众人不敢多打扰宝玉读书,连黛玉也推睡不留宝玉。而脂评本却在这里多了好多内容。先是宝玉见黛玉的风筝放飞了,宝玉道:“可惜不知落在哪里去了,若落在有人烟处,被小孩子得了还好,若落在荒郊野外无人烟处,我替它寂寞,想起来把我这个放去,教它两个作伴儿罢”。于是也用剪子剪断,照先放去,接下来,探春刚准备剪自己的凤凰风筝,不想从别处又飞来一只凤凰风筝,两个风筝绞在了一起,正分不开,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大风筝过来与两个凤凰绞在一处,线断了,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众姐妹玩笑几句就散了。
第七十一回的开头,脂评本上来就说“话说贾政回京之后诸事完毕赐假一月在家歇息”,只百十来字,而程甲本在这百十字前多了一百多字,说了贾政和宝玉在贾母房中见面的时心中又喜又伤感,也很让人动容。
这一段,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两处不同,程甲本在一处多了文字,在另一处又少了文字,我的猜想是——七十回和七十一回交汇处在手抄本的时代一般居于上一册的结尾和下一册的开头,前后这几页都非常容易丢失,所以有可能是程伟元没有看到这几页,只好结合上下文编了一二百字分置两边。是否如此,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依我现在的理解还不能判断谁优谁劣,故搁住,存疑。
探春难判优劣的第二处文字出现在第廿二回。贾政难得地和母亲及孩子们猜迷语玩儿。当猜了探春的“风筝”迷以后,程甲本与脂评本出现了重大不同。
脂评本接下来就是惜春的迷语: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迷底是佛前海灯。贾政又往下看,只见后面写着七言律诗一首,却是宝钗所作,随念道: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须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贾政看后就垂头沉思,不久就让贾母“赶”走了。
程甲本在探春的“风筝”迷后没有惜春的“海灯”迷,直接就是那首"朝罢谁携……”的"更香"迷,并说这是黛玉作的。下面还写了宝玉的"镜子"迷,以及宝钗的"竹夫人"迷。
那么,哪个对呢?不好说。要说程甲本删了惜春的“海灯”迷并把“更香”迷改在黛玉名下无疑是正确的,因为“海灯”迷太深,非小小的惜春能写出来,而“煎心曰曰复年年”也确实该是黛玉手筆,可那首“竹夫人”迷则不应是宝钗写的。为什么?因为内敛大气的宝钗是不会写出“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这样“煞风景”的话的。更别说还把它粘贴在围屏上,让贾母及贾政都看到,这不合她的性情。所以,这一段也存疑。
《红楼梦》碎碎念——比较一下“脂评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的优劣三,脂评本写的好的部分。
虽然从总的方面我赞同程甲本的记录,但脂评本也有比程甲本写的好的。
在第一回,甲戌本里石头变玉那429个字就相当好。
当时,那块大石正在那里因不被用以补天而悲伤,就看见一僧一道二仙走来,并听到二仙在说人世的繁华,便求二仙想办法让自己也去人间看看,二仙开始还不允,后经不起他百般哀求,就答应了。这与其他脂评本和程甲程乙本都不同。
下面就把这段异文抄录一下。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 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
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
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
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 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
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就目前来说这是最合理的说法。而且现有的通行本也大都采用了这一大段内容,它的合理处,我用下面几条来证明一下。
第一条在第一回。
甄士隐睡着了,梦中看到一僧一道正走在去警幻仙姑处的路上,只听道人问:”你携了此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寃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这就说明石头和神暎侍者并不是一回事,石头下凡需要别的仙夹带,而神暎侍者下凡是无需他人夹带的。
第二条在第八回。
宝玉到棃香院去看宝钗,宝钗想看看他项间带的那块儿玉。“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于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维护。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幻相。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新就臭皮囊。
如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
第三条在第十五回。
凤姐带了宝玉等夜宿水月庵,因为凤姐怕宝玉所带的那块玉丢了,便在入睡前令人把它拿过来放在了自己枕边,接下来的一句就是——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账目,未见真切,此系疑案不敢纂创。这虽是石头耍无赖,但也证明《红楼梦》就是它记录的,而不是宝玉记录的。
第四条在第二十五回。
凤姐宝玉姐弟被妖法控制,命悬一线,和尚道士同来救助,那和尚手擎那块玉说道:“青埂峰下别来十三载矣!”这时的宝玉还躺在床上,和尚之言就是和那块玉说的。
这四条文字证据在所有脂评本及程甲程乙本里都是一样的,说明石头和宝玉带的那块玉是一件东西,而神暎侍者和宝玉是一体。
第二处程甲本不如脂评本的例子出现在第八回。
宝玉在宝钗屋里看宝钗的金锁,"忽听外面的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摆摆地来了。”而庚辰本则是“林黛玉已摇摇地来了”,显然,这“摇摇”二字是妙文,表现了黛玉姿态之美。而“摇摇摆摆”四个字就不知其所云也不知其所美了。
《红楼梦》碎碎念——比较一下“脂评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的优劣第三处程甲本,乃至程乙本都不及脂评本的内容出现在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贾府为秦可卿出殡,路过一个小村庄,凤姐和宝玉等离开大队伍,到村庄里下车稍作休息。凤姐让宝玉出去玩儿,于是,《红楼梦》里一段丝竹轻缓的田原小曲出现了。
“宝玉等会意,因同秦钟出来,带着小厮们各处游顽。凡庄农动用之物,皆不曾见过。宝玉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宝玉听了,因点头叹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
一面说,一面又至一间房前,只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又问小厮们:“这又是什么?”小厮们又告诉他原委。宝玉听说,便上来拧转作耍,自为有趣。
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了来乱嚷:“别动坏了!”众小厮忙断喝拦阻。宝玉忙丢开手,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秦钟暗拉宝玉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
宝玉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
宝玉怅然无趣。只见凤姐儿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衣服抖灰,问他们换不换。宝玉不换,只得罢了。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凤姐等吃过茶,待他们收拾完毕,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下赏封,赏了本村主人。庄妇等来叩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无二丫头。
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她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她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 ”
贾宝玉出身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来到乡间农庄,自然对农家的物件儿很感兴趣。二丫头一出现就斥宝玉弄坏了她的纺车,这倒颇似晴雯。宝玉马上起身道歉温言解释,在看二丫头摆弄纺车时,他又拦阻了秦钟的无礼调笑。
宝玉要离开农庄,路上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二丫头,他心里竟想着“悢不得下车跟了她去”,有人据此认为宝玉喜欢二丫头,我觉得喜欢是一定有的,但程度不同,宝玉更多的是向往农庄里的生活,在他看来,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要好过贾府,而人与人之间自然地相处也好过他见北静王时那样的繁文缛节。
这是甲戌本的文本内容,通行本也采用了。而程甲本和程乙本前面的内容与甲戌本完全相同,但在描述宝玉第二次看见二丫头的情形时出现了很多不一样的文字。
先说程甲本。程甲本里的这一小段,显然走了情感的路子,它把“二丫头……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的后面之内容改成了“宝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以目相送,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他二人初见一面,并没有深入交流,不至于就情不自禁。且“电卷风驰”之词用的也不好,这辆马车不像是走在十八世纪的中国农村,倒像是奔驰在二十一世纪的纽约街头。
到了程乙本则更为加重情感的解读,而且还加了二丫头那一方的内容,它在“走不多远,却见二丫头怀里抱着个小孩子,同着两个小女孩子”这些文字的后面加了“在村头站着瞅他(宝玉)”几个字。而宝玉则“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眼角留情而已。”这显然是更有些过了。
我说不清甲戌本、程甲本及程乙本的文本哪些是雪芹原笔,如果单从文学欣赏的角度来分析这一段的话,我喜欢甲戌本的写法,温馨而含蓄。
二丫头和村中伙伴说笑着与宝玉的马车擦肩而过,并没有回头。宝玉目送之,此中之情似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一缕淡淡的忧伤在心底飘过。
想那人世的际遇,有多少是这样“车轻马快”地一闪而过了呀!
《红楼梦》碎碎念——比较一下“脂评本”与“程甲本前八十回”的优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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