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睡吧，去睡吧。今年儿子肯定又不会回来了。老刘在心里安慰自己，等有了时间，儿子肯定就回来了。想到儿子要带些儿媳回来，想到儿媳给自己生了个胖胖的孙子，老刘枯槁的心又活了过来。老刘摸着黑爬上了床，他拉过厚实的棉被，却怎么也睡不着。

“哗啦”的一声，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一地。半昏半醒的老刘再也睡不着了。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幅小偷来偷东西的画面。转念一想，自己家里除了锅碗瓢盆和几只母鸡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对于深夜到访的人，他又警觉了起来。

老刘一手裹上了棉袄，一手抄起了扫帚，他摸着墙沿缓缓地向窗边走去。伸手不见五指，老刘看不清来人，只能听到嘶溜嘶溜的声音。想到自己锅里剩下的面条被小偷吃光了，老刘心里上来了一阵气，怒火像一只被压抑的困兽，在这一刻张牙舞爪。老刘举起了扫帚，狠狠地对着小偷打了下去，扫帚上的分叉抽到了小偷身上，小偷发出了一阵阵哀嚎，小偷实在躲不过就趴到了地上打滚，老刘趁机按下了开关。

突如其来的灯光晃了两个人的眼，老刘看着地上灰扑扑的人，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儿子在地上打滚。地上躺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年轻人，老刘看着年轻人健壮的身体，他叹了一口气，“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还要偷东西呢？”

年轻人看着老刘手里的扫帚，他只回复了一句自己饿了，老刘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想到这个时候能吃的东西也确实不好买，他伸手把年轻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让他去洗把脸。老刘刷了一下锅，然后给那个年轻人重新煮了一碗面条，看着年轻人狼吞虎咽的样子，老刘有些不忍，这得多少天没吃东西了。老刘端起锅把面条全都倒进了年轻人的碗里，年轻人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大口地吞咽着。

“你从哪里来的？”年轻人嘴里还有没吃完的面条，老刘暗想这个年轻人有些不懂礼貌，光顾着自己吃面条了，就在老刘以为自己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年轻人告诉老刘自己是从外地来的，家在沂水村上阳街，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工赚钱，现在倒好，钱一分没赚着，自己带来的反倒是花完了。他实在是没办法才来这里的。他知道这么做不对，但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回去的路也封住了，自己交不起房租，房子被收回去了。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分钱。

听了这话，老刘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啊，有的人活着，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老刘最终还是没忍心把这个男人赶出去，给他拿床被子让他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窗外有风吹到了窗户上，刚吃完面条的男人却不觉得冷。

男人住在了老刘家里，老刘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男人也没有白住在老刘家里，闲下来就会帮老刘干活，地里的农活他也能做，打扫卫生做饭这种事他也会主动去干。明明只是两个陌生人，却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后来，这个男人也没有一直待在老刘家里，等着路通了，又能走了，男人买了回家的票。男人上火车前老刘没去送，只是在他临走的那一天给他炒了几个菜。一个西红柿鸡蛋汤，一个炝白菜，一碟花生米，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心里却又有说不完的话。

去火车站之前，考虑到老刘的身体状况，男人没敢让他来送，年纪大了，路又难走。男人没什么能报答老刘的，想说什么也只说了一声“谢谢。”老刘是把男人当成亲儿子看待的。男人走了，家里又只剩老刘一个人了。院子里冷清了。送走年轻人后，老刘抽着烟，坐在窗前，他又在想自己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