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赤色砂砾。
在这砂砾之中,有两排赤色巨石突兀耸立,形成一段狭长谷地。风从大漠尽头而来,穿过谷中巨大而绵长的空洞,发出亘古声响。
在这峡谷之中,一个中原人打扮的少年,借着一节枯枝,缓慢行进。
他的袍子只有胸前还能辨出本来的白色。砂砾的颜色晕染一般,从他的袍脚和袖口蔓延上来,仿佛要将他拉入这巨大的赤色之中,与砂石再无分辨。
谷底的砂砾在风声中映照夕阳的颜色。砂砾间细碎的空隙仿佛一个个热气泡,将阳光的灼热一滴不漏地贮存起来,又慢慢释放。
无数的热气泡仿佛将太阳碾碎,再铺展开来,覆盖在戈壁滩上。在天空与戈壁之间,剩余的热气扭曲着蒸腾,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幻化出氤氲水色。
少年眯着眼睛,又一次望向那天边的海市蜃楼,嘴角绽出戏谑的笑来。
阳光透过他的眉睫,透过犹在的倔强,落入他的眼底。
夕阳已经接近谷底,他枯瘦的影子投射到热气里,拉长仿佛一棵枯死的树。
“叮铃铃,叮铃铃,叮叮”风中铃声清脆,仿佛惊醒梦中人,少年眼中顿时绽出明亮光彩,掉转方向,一口气攀上石崖。
“嘿!有人吗?”少年喊道,却并未看到骆驼队。
“有人吗?”石崖顶端,少年脚下风化的巨石斑驳皴裂,但仍未解离为松散砂砾,因这一点质地的不同,崖顶的风似乎也比谷底清凉一些,也更凛冽一些。
少年抿紧了嘴唇,那几声喊几乎撕裂干枯声带。舌尖没有一点唾液的润泽,他动了动喉结,仿佛咽下苦果。
“海市,声音,也有海市?”他喃喃道,就在这一瞬,巨石掩盖的阴影中,有一股气流涌过。
少年恍惚中仿佛看到一只鹰,然而定睛时,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夹着飞扬的砂砾,穿过峡谷之外。
“叮铃铃,叮铃铃”一匹枣红马从这气流中显现出来,当它跃出阴影的时候,它的皮毛由阴影的黑变为原本的枣红,在夕阳中闪出油滑的光泽。它颈间的铜铃随着马蹄剧烈晃动,发出清脆声响。
在这马上,那男子一身胡服短装,脚下皮质马靴,头上为防风沙,用白纱缠了几层,只露一双眼睛。在他望向崖顶的时候,虽不经意,仍有鹰隼气势。
少年认得那胡服式样,一时戒备,竟如临大敌,怔怔立在崖顶,不知如何动作。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收了目光从马背解下羊皮囊来。
他的手指细长,有种与戈壁不相称的白。食指上有枚硕大的松石戒指,光泽瑰丽。
少年本未料想他会将羊皮囊扔上崖顶,而他只是一掷,那囊便准确地飞上石崖,可见臂力极大。
少年再无暇顾忌别的,捡起羊皮囊,一口灌下,竟猛地剧烈咳嗽。
入喉的液体以独特的辛辣味道,刺激着他食道。他的胃在一瞬间灼烧起来,仿佛所有的渴化作一团烈火 ,猛烈地燃烧,然后生出凛冽的泉水来。
“是酒?”少年皱眉道。“你是回鹘人。”
那人忽然大笑,将马靴向后一收,靴后的马刺便浅浅刺入马腹。枣红马登时双腿立起,嘶鸣旋转。
少年瞳孔一缩,不禁按住腰间匕首,猛地后退几步。
那马终于落下马蹄,一些细沙被刚才的动作激起,在空中形成漩涡形的雾。
那男子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扯下面上白纱。露出一张脸来,那脸虽眉目比常人深邃,但仍是一张中原人的脸。
少年望着他,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些许熟悉之感。
“镇西使,楚泽”
那男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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