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时光与我们（十一）
文/胖胖小鱼儿
第十一章
江南从纸工厂出来后便不停地奔跑，直至自己喘不过气来也没有停下，因为她感觉只要自己稍微将速度放缓就会忍不住掉过头去，她实在太担心陈逝了。
但江南不能停下。
江南曾经一度偏执的认为只有自己才能体会陈逝的心情，才能真正的了解陈逝，因为自己是和陈逝一样有着灰暗的过去并且直至现在都还在努力承受着的人。但现在，江南的观念改变了，她开始发现自己的那种想法是完全错误了的。
就像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所有的黑暗都需要光明来驱赶，所有的公主都需要王子来解救，她怎么能妄图相信黑暗与黑暗之间能够徒生出光明呢？
从看到肖亦和陈逝那充满默契的笑容开始，江南便做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努力把肖亦拉到陈逝的生命中，即便自己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也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或许只有一个有着光明与勇气的男生才能解救陈逝这个被黑暗包裹的公主。
是的，陈逝是江南心目中最为美丽勇敢的公主，从自己获得她的解救开始便一直都是，所以江南要想方设法的保护她。
而现在，江南实在是太累了，过远的距离和过于剧烈的奔跑都让她的体力远远的透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到那个从小便栖息的破旧房子已经在眼前。
“明明就要到了啊！”江南这样想着，身体却化成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视线里开始出现无数的雪花点，这些雪花点像极了幼时躲在房主房间门口所看到的破旧电视里的画面，但同时也有些像是真的雪花。
现在这些雪花越来越多，江南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分辨这个世界的颜色了，然后在迷蒙之间她看到一个身影快速地跑向了自己，对方的脚步很凌乱，似乎十分着急的样子。
但是，还有谁会为自己着急呢？是妈妈吗？
哦，是他啊……
在听到警报声时，林杠以为自己会为不能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而感到遗憾，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他甚至感到自己获得了一种十分意外的轻松感和救赎感。
这种感觉的突然到来让他感到有些迷惑，他甚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来，彼时自己已经被同伙拉着跑了出来。
意识清晰起来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江南。那场斗殴发生的时候江南一定还在那里，她一定正紧张地看着自己，因为即便只是匆匆几眼，他也可以确信在那场斗殴进行的过程中，自己看到了悄悄伸出脑袋的江南。
于是林杠开始有些慌乱，他过于紧张地抓起身边一个同伙：“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
“什……什么？”对方结结巴巴地回答：“你是说陈逝？”
另一人凑上前来掰开自己的紧抓着同伴衣领的手：“林杠，你这是怎么了？你有点不对劲。还有刚才也是，你知道吗，刚才你在纸工厂的样子简直像是要杀了他们！”
林杠又开始感到恍惚，此刻他知道了自己听到警报时获得轻松感的原因，在他的内心里既对陈逝与肖亦的抗争感到愤怒和想要磨灭，同时又无法接受它们消失，因为那正是他渴望得到的啊！
林杠匆匆与同伴告别，他知道他必须回纸工厂看看，或许江南还在那里！他想起那一声声的警报声，他不知道江南会如何一个人面对那些时常过分暴怒的警察，即便他确信就是江南报的警。
林杠几乎是一秒也没有停顿地奔跑而去的，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上的伤更是给他带来了些许眩晕，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纸工厂。
那时他就躲在一旁的杂物里，注视着纸工厂外的动静。
三两个警察似乎正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表现出愤怒的样子，警车开走时林杠甚至还听到车里传出一声充满怒气的声音：“妈的，这年头就知道整警察，别让我逮到她！”
林杠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也为江南的消失感到疑惑，他快速地跑进纸工厂，一直走到之前江南所藏身的地方。林杠在那个废旧的机械旁边蹲下，就如同当时的江南的样子，这时一股过于呛人的铁锈味吸入他的鼻腔进入肺中，林杠感到一股难耐的恶心。他不明白江南是如何能够这么长时间地忍受这股味道。
他低下头去，看到就在在锈迹之上正深深浅浅地刻着几个字：“陈逝，陈逝。”
林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低沉地传了出来，就跟着那几个字一起说着：“陈逝，陈逝。”
江南，你和陈逝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她对你而言是重要的朋友，那么你为什么不敢站出来救她？为什么不救她？林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时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想要看看江南那张过分漂亮却始终透露着恐惧的眼睛。
林杠又开始快速的奔跑，就像江南一样通过纸工厂的后门。外面是已经开始呈现出橘红色的天空，和一片隐匿在杂草中的小路，顺着这条路远远望去，正好可以看到这座城市里最邋遢的那个角落，而那里也是他和江南的家。
现在，林杠确信逃走的江南一定会回家。她一定又会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独自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苍白着脸颊颤抖这等待黑暗过去。
是啊！江南是不会抗争的，就如，就如这该死的自己一样。
林杠一眼便看到了昏迷在房屋外的江南，那时的江南就那样静悄悄地躺在一片寂静中，面容美好而安静，他甚至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有很多时候他都会在凝视江南时忍不住发愣，因为对方安静下来的样子充盈着一种脱离凡尘般的美艳。但林杠知道这种美丽是极为容易破碎的，因为它无时不刻不被浓郁的黑暗和恐惧所包裹着，似乎连江南本人都在自我消磨这这种美丽。
林杠从思想中脱离出来，他快速地抱起过分轻盈的江南，对方的体重让他产生一种置身幻境般的感受，这怎么会是一个爱护自己的人应有的体重呢？
林杠想起记忆里自己并非第一次感受到江南的体重，只不过这一次自己似乎已经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不至于过分惊讶，但即便如此林杠依旧感受到了自己内心里泛滥起来的心疼。
林杠厌恶这种难以控制的心疼感，他是知道自己喜欢江南的，这种喜欢甚至是从年幼时便一点点滋生了起来，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加澎湃了起来。
林杠加快了脚步，想用凌乱的步伐赶走此刻萦绕在脑海里的思想。他将江南抱回自己的房间，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随即又立刻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就像初次发现父亲与张云关系的那一夜一样，或许自己只是难以克制内心深处想要占有江南的欲望吧！
林杠仔细看着昏睡中的江南，看着对方那副过于安宁美好的面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口中钻了出来：“江南……江南，为什么？”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而那股熟悉的自我厌恶感又涌上了林杠的心头，林杠知道自己是想问江南你为何偏偏是张云的女儿，江南为何你妈妈偏偏是个勾引别人的贱货，江南啊江南你为何要接纳你母亲与我父亲的关系？你为何不反抗？
林杠的思绪开始游离，但他的目光却再也无法离开江南，这时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初次发现父亲与张云关系的那一天，事实上，林杠是先于江南发现那一切的。
那一天林杠独自忍受着这一发现所带来的痛苦，他怎么能够相信与母亲关系融洽自己的父亲竟然让张云用身体来偿还房租，他又怎么能相信在自己记忆里一向温柔可人的张阿姨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的同意。他为这一发现而感到痛苦万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爱江南了。
父亲上妈妈，儿子上女儿，这该多么好笑？
在那之后他只是想要再次确认才会躲在张云的房门口，却不料正遇到了失魂般的江南，他知道江南正承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但他仍然忍不住对她发火，仍然忍不住将内心的恨意强加在江南的身上。
他努力伤害着江南，想要借此忘记心中的向往与爱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想要同江南在一起的，否则他不会将江南带回自己的房间，否则他也不会始终没有对江南下手。
江南醒来时夜已经深了，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自己所置身的这个房间。她当然知道这是林杠的房间，即便自己仅仅进来过一次却依旧印象深刻。房间里满满是堆积着的杂物，使得空气也带有些浑浊的气息，江南不由自主地感到放心，这里似乎和那时并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莫名地让自己无法紧张起来。
江南知道坐在自己床边背对着自己的人就是林杠，但她不敢抬眼去看他，就像这些年来的每一天一样，她对他小心翼翼充满逃避。
其实江南知道单独相处时自己无法恐惧林杠，林杠的身上带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伤痛和悲哀，江南也知道他正和自己一样困于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他们是同类，即便互相伤害也无法怀有恐惧。
“很重要吗？”林杠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
“什么？”
“那个女生。你知道我在说谁吧！”
江南沉默了，她当然知道林杠是在说陈逝。
“你看到我了。”江南小声地开口。
“嗯。你还没有回答我。”
“可以不牵扯陈逝吗？”
林杠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逼仄地看着江南：“回答我的问题。”
江南闭上眼睛躲避林杠的目光。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抖，“很重要。所以……所以请你不要……”
林杠笑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重要！”
“我并不能给予你合理的解释。”江南轻轻地开口：“或许，或许是因为她带给了我抗争的希望吧！”
“可笑！”林杠打断江南的话，他的语气中带有危险与破败的气息，他将身体压向江南：“江南，我说过的吧！我会夺走你重要的东西。”
几乎只是一瞬间，林杠看到江南瞪大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着他所想要到的恐惧与憎恨。但很快这种表情便消失了，那一刻江南好像死了一般的安静了下来，那种毫无生气的感觉让林杠感到压抑。
然后他听到江南仿若羽毛般轻飘无感情色彩的声音：“用我来换，不行吗？”
昏暗的光线下，江南轻轻推开了林杠，她坐起身来，纤细的手指缓慢却果断地脱去了衣裳。
她说：“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那么，用我来换好了，请你，请你不要伤害陈逝，因为我已经将生存的希望寄托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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