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时光与我们（十九）
文/胖胖小鱼儿
江南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即便车上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她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江南在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冲到站台垃圾桶旁边呕吐，虚脱感几乎占领了一整个纤细的身子。
当胃部的难受和缓了几分之后，江南将身子直起来努力站稳脚步，她感到自己的四肢仍在发着冷汗，双脚也像是还在车子上一样游荡着。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尖锐的声音让江南又感到有些难受了，她一边再次伏在垃圾桶旁边呕吐，一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摁下了接通。
“喂。啊，对不起，我……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迟到的！不好意思请等一下……”江南说完最后一句话又开始剧烈呕吐，直到把刚刚和陈逝肖亦他们一起吃的午餐面包全都吐得干净，反胃感才逐渐消失。
江南想起刚刚在水香高中与陈逝他们一起吃午餐的画面，想起陈逝抱怨课题太难时的样子，以及三人聊天时的情境。她甚至感到有些许恍惚，并不能清晰地想起这样的午休时间已经持续多久了。
“但总之，已经让肖亦彻底融进这个小集体了吧”江南忍不住嘟嚷了一句。
然后江南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有些手忙脚乱地再次将手机贴在耳边：“喂，李姐，我……刚刚……真的对不……”
“嘀嘀嘀”的挂线声均匀有序地透过手机冰冷的外壳传递过来，就好像电影里定时炸弹的计时声。
江南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手机被重新塞回包包，但耳朵里嘀嘀的挂线声却始终存在着，江南随着那挂线声的节奏快速向前跑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里确实被人安放了一个炸弹，稍不小心这个炸弹便会把自己炸的支离破碎。
在路过恒源路那家咖啡店时，江南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服务小姐似乎根本没有记住自己与自己一个多月前的失态行为，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她。江南将脚步放缓，这次她要让自己慢慢地路过那里，即便自己的时间很赶，她还是想要那样做。
咖啡和烘培食品的香气一点点钻入江南的身体，那暖暖的味道在进入体内的瞬间，舒缓了胃部的不适，甚至让江南再次饥饿了起来，但江南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香软的味道以及自己此刻活跃起来的食欲，她甚至有些喜欢此时的饥饿感觉。
但这种短暂的幸福感在咖啡馆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同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江南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顺着人群快速向前走，最后甚至不得不跑了起来，直到人群由拥挤变得零散甚至稀疏，她才终于到达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江南抬头望着面前的这间酒吧，大大的黑色牌子上写着“江南”的字样，明明是如此清秀的两个字却被不知名的字体勾绘出怪异的模样。江南又开始有些恍惚，她始终不明白一家酒吧为什么要取这种毫不搭调的名字，但她也必须承认她喜欢这个名字。
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名字与自己相同，其实更为重要的是那家咖啡馆的名字也叫做“江南”，咖啡馆与酒吧，舒适和混乱，整洁与肮脏，这不是像极了在陈逝面前处处掩饰的自己吗？
江南不是没有想过去那家咖啡厅应征服务员的工作，事实上在第一次来到恒源路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咖啡馆透明的玻璃门上贴着的应征信息，“招收女服务员十八到30岁之间，工作时间为早晨7点到夜间8点，月薪3000——3500”。
很合理的招收条件，工作时间也不算太长，即便自己的年纪尚还不够但总还是有渠道弄到假身份证的吧！
江南在那一刻也曾冒出过这些思想。但很快这样的想法便被她快速地否决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那家干净明亮的咖啡馆上班的，毕竟肖亦就在这附近居住不是吗？应该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吧？另外工作时间如果不能在高中上课时间的范围内的话，就连陈逝都有可能会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吧！
那么，最好的选择果然是由下午以及夜间的时间来工作吧！所以除了这样的地方，我还能去哪里呢？
江南把视线从那黑色的“江南”上收回来，快速地朝着那扇洞开的大门走去，傍晚的光线使得四周布上了一层隐蔽的黑雾，江南抬眼望去，总感觉那扇大门像是妖怪用力张大的口唇，而门边的霓虹灯则像是妖怪闪烁寒光的眼睛。
江南打了个寒颤，空空的胃部一点点痛了起来，她已经想不起来这是这个月第几次胃痛了。
傍晚的风将空气里最后一丝暑气也吹散开来，于是大口呼气时便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种畅快淋漓的舒适感。
陈逝跟着肖亦从公交车上挤下来，下车时由于人实在太多便不得不紧紧地抓住了肖亦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但在下车后却发现对方依旧忘记松手的同时感受到了内心翻涌而起的热浪。
陈逝用另一只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假装不在意地嘟嚷了一句：“夏天也要过去了呢！”
“是啊！”肖亦对着自己转过头来，手依旧没有松开，随即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像这样深呼吸看看！”
“什么？”
“问题真多，试试看啊！”
陈逝学着肖亦的样子抬起头来，感觉到风把头发吹得更乱了，在额头前搔来搔去的，有些发痒。然后她也用力吸了一口气，冰凉舒适的感觉一下子钻进了身体里，又很快扩散到四肢，于是禁锢在身体里的那些闷热与燥气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样？”肖亦朝着陈逝笑了起来。
“很畅快。”
“就是啊！简直好像在夏天喝冰可乐！”肖亦的嘴角勾得更厉害了，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神采，就好像刚刚分享给陈逝的是武功秘籍里的某个招数一般。
陈逝并没有太在意肖亦的话，因为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陈逝可以深刻的感受到肖亦手上的温热正一点点传递过来。她甚至不由得想：“肖亦的手比我大好多。这样牵着，简直感觉自己像是个小朋友一样。”即便感到有些难为情，但陈逝并不想要主动放开肖亦的手，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肖亦这一存在所带给自己的特殊感受。
“我们补几次课了？”陈逝突然这么问起。
“让我算算……应该有32次了吧！”
“32次啊。”陈逝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么说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呢！”
陈逝随着肖亦的脚步一起向前走，感到时间的消逝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快得甚至让自己忍不住彷徨。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肖亦，对方依旧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脸上的最多的表情果然还是那副过于直白的笑了吧！
陈逝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了，自己居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接纳了这个初识时自己所厌恶，甚至还被自己偷了车的家伙，并且关系也从从帮忙补课进展到由于家在同一个方向就顺道一起回家。
“时间太快了。”陈逝这么说道。
肖亦突然笑出声音来,“我知道了，陈逝，你是不是担心这个月底的考试！也是啦！补课的时候你都不认真听，想要通过也是很难的吧！到时候家长会可就难办了。”肖亦说完又故意“啧啧”了两声。
“肖亦！”陈逝转过身子，抽出手里想要敲肖亦的脑袋，而对方却快速地向前跑去，速度快得让自己难以追上。
“可恶的臭肖亦！”陈逝喊了一声，用力向前跑去。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从肖亦的手中抽离的，似乎也是在同一个瞬间空气的冰凉温度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寒由手心钻了进去。陈逝甚至感到自己有些后悔将手抽出，于是她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而肖亦也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对着陈逝喊道：“喂！陈逝，想不想喝咖啡！”
“嗯？”
肖亦指了指旁边，陈逝抬头看去，是一家名叫“江南”的咖啡店，以此同时咖啡的香气从鼻子里钻了进去，感到心里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等我一下！”肖亦又喊了一声，然后钻进了咖啡店。
不到一会儿工夫，肖亦将一杯温暖的咖啡递给了陈逝。“请你的！” 肖亦郑重的看了陈逝一眼，又说道：“小同学知不知道你的手很冰，我说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一点。就算爱美，也不应该在换季的时候啊！”
陈逝用双手将咖啡包住，温热的感觉一下子由手心扩散到四肢，她忍不住看向肖亦，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肖亦始终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原来是察觉到了自己今天过于单薄的衣裳。
陈逝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的酸了一下。一种满满洋溢出来的奇异感觉开始在她的心里游荡起来，陈逝一时说不出话来，她随着肖亦的方向看去，对方的身后正映衬着已经出现红光的天空，对方的笑容依旧在脸上散发这光彩，是红色的跳动的火焰。
陈逝突然想起了那辆被自己偷来的红色脚踏车，她最终还是没有把那辆脚踏车卖掉，她把它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单元楼下废弃的停车场里，就好像是藏在混沌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陈逝看到肖亦大步的朝着前面走去，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陈逝，你走的好慢啊！就像你的成绩上升速度一样！”
陈逝笑了一下，追上肖亦的脚步。
“谁说的，我这次考试肯定可以摆脱倒10！”
“啧啧啧啧，说胡话！”
“喂！死肖亦，别打击我信心！”
“我说实话而已。”肖亦朝着前方的霞光眯起了眼睛，他在想自己之所以觉得这家咖啡馆的咖啡如此可口，会不会是因为它的名字叫做“江南”。
“下次也给江南带一杯吧！”陈逝听到肖亦突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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