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心里有了什么事总是喜欢和朋友聊一聊,尽管那些心事听上去无趣又没有营养,但是讲的人不觉得惭愧,听的人也不觉得是浪费。
现在呢,心事越来越多,可以倾诉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往往是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想出了无数个无法开口的理由,担心让自己受困的心事在别人那里会不会显得矫情、无意义,也害怕自己会打扰到他人,为占用了别人的时间而感到抱歉。
倾诉的欲望被一次又一次克制,在反反复复克制的过程里,那些心事和伤口早就被自我消化、自我愈合。
学会不动声色也很好,一切都是默默的,维持好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也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成熟的大人都怕麻烦,也怕别人探究的眼光和嘴里的议论。
上一次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还是在高三的时候,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排队站在吃早餐的队伍里,站在我前面的人是我的同桌阿依,排队的队伍很长。或许是因为食堂太嘈杂,或许是因为无声地等待太漫长,我在无所事事的某个瞬间忽然很想哭,没有来由地。当意识到自己流眼泪了的时候,我已经是把脸完全埋在阿依的肩膀上了。这个失控的早晨后来成为了改变我和阿依关系的转折点。在学校的某个小小角落,一个学渣向一个学霸倾诉自己的脆弱、无力和沮丧,当时身为学渣的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倾诉是不是不妥当,会不会被轻视。我忘记了阿依那天是怎么安慰我的,但我一直记得她跟我说,我看你每天笑嘻嘻的,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烦恼的。
大概每个人都有几张面具吧,而我们都习惯用粉饰的面具藏住最本真的面目,因为本真的东西瑕疵太明显,愿意接纳还能真诚表示欣赏的人少之又少。现在想来,在此之后这样冲动地暴露自己的行为,我几乎再没有过了,所以我也再没能交到像阿依这样能轻易让我卸下防备的好朋友。
年纪渐长,我慢慢失掉了“厚脸皮”,配置了更加敏感的羞耻心,但并没有因此感到更加轻松快乐,反而让自己的生活背负了更多的“诅咒”。每成熟懂事一点,心墙就加厚一点,直到自己冲不出去,别人也撞不进来,然后安慰自己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挺好的。
在日剧《我们无法成为野兽》中有这么一幕,备受压抑的女主角深海晶,在深夜完成苛刻上司交代的工作之后,翻找电话簿想要找个人聊聊天,电话联系人很多,女主角翻找了一遍没找到能打电话的人,生气地又翻找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手机通讯录、微信朋友圈挤满了联络人和好友,看起来也是一派热闹繁华,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不得不交付欢声和笑语的后面,藏着一个多么迷茫又寂寥的灵魂。
毕业的时候,和同学们说着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然而我的心里明白,这句话终究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一旦分别就再难相聚。朋友结婚的时候,我会真诚祝福新人长长久久地幸福,然而心里却又偷偷难过,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失去一个好朋友。
那句“只在乎曾经拥有”大概也是用来自我慰藉的吧,因为天长地久真的好难好难。我还是能想起好多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朋友,他们匆匆经过了我的生命,虽然后来我们彼此之间再无交集,但是他们仍然鲜活地存在我的记忆里。当我听到某首歌时,看到别人抱着吉他弹唱时,遇到奋力夜跑的人时……它们提醒着我,曾经有人出现过。
如果没有毅力坚持的话,人和人其实是很容易被生活和命运冲散的,所以最后如果有人能留在我们生命里,那该是多么珍贵啊。一边失去,一边拥有,或许这才是人生常态。尽管如此,我仍然期望拥有愿意留到最后的朋友,可能只有那么一两个,但只要能在我闲来无事翻找通讯录时,不陷入失落和沮丧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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