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我的邻居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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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小时候，一直住在郊区的平房里，直到快该上小学了，才随父亲工作调动搬进了城市里，住上了梦寐以求的楼房。

不过即便是住楼房，我们依然是一楼，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这和住平房有什么两样呢？平房还有院子，这里连院子都没有！更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是，隔壁还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子，时常会让我感到恐惧。

疯子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每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至于长什么样子，我从来都没敢看过。高兴时她会哼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曲子，生气时她会站在楼头不停地骂人，平日里口中也是念念有词，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一次，同学想来家里找我玩，没想到他们敲错了门，当疯子打开门的一瞬间，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哇哇乱叫着就跑掉了。第二天到了学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们添油加醋地描述着看到疯子的情景，就好像那个疯子和我是一家人一样。

和这样一个人做邻居本来就够窝心的了，没想到还影响了我的同学关系。由于我是从别处转过来的，朋友原本就很少，仅有的一两个还被疯子给吓跑了。于是，在害怕的基础上，我对她又增添了一份厌恶。

一个夏天的中午，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我连忙跑去开门。当看到是疯子时我先是一阵恐惧，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只见她伸出手向我递过来一叠钱，并且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楼梯。

“妈——，你快来呀！”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慌忙喊母亲过来。

当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喊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当她看到那叠钱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呀！”，然后赶紧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是空的！

“谢谢你啊！”母亲一脸感激地接过钱。

“嗯~”疯子摇了摇头，一脸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

母亲手里拿着钱，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溢于言表:“真是个好人！”然后，又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以后，不用再怕她了，她是个好人！”

我害怕疯子母亲也是知道的，由于彼此之间不是很熟悉，母亲也和她保持着距离。可是通过这件拾金不昧的事情，母亲对疯子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

“别看她平时神神道道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母亲这样向我描述她。

短篇小说‖ 我的邻居不是疯子

                              (二)

平时我总能看到她从外边捡回来许多各种各样的破烂，然后卖给收废品的，说明她的生活并不宽裕。但捡到钱后她却不为所动，主动还给了母亲，这一行为确实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

通过这次正面接触，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真容，说真的，除了有些沧桑之外，还是挺好看的。加上她身材高挑，我相信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女。可是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落魄的样子呢？真让人感到遗憾。

时间一长，有关疯子的身世便被母亲道听途说东拼西凑地了解清楚了，虽不是很准确，却也八九不离十。

其实疯子并非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也都在这个城市里住着呢！听说他的丈夫还是一个大官，在曾经动荡的年代被抓了起来。

他们一共育有四个孩子，疯子就一边独自抚养四个孩子，一边到处跑着为丈夫申冤鸣屈。渐渐地，她的神经就有些不正常了，等到她的丈夫被平反昭雪平安回到家里时，她已经是个尽人皆知的疯子了。

他的丈夫又做回了大官，分到了更大的房子，得到了更多人的尊敬。但妻子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却总是叫人笑话，他的心里逐渐开始嫌弃她，最终和她分开生活了。

没想到她的人生竟然这么凄惨，听了母亲的讲述，我更对她增添了几分怜悯之心。

“听说她丈夫每天收拾得十分讲究，见过的人都说像港商一样。”末了，母亲讲述道。

哦！这个我相信，因为她的孩子们平时很少来看她，那次我见到一个穿着像大明星似的孩子来找过她，很洋气的。

我脑补了一下他们一家人都穿戴十分考究的样子，疯子如果还正常的话，一定也能穿得很得体，就凭她的身材和模样，绝对也是一个气质典雅的贵妇人啊！

暑假的一天，疯子家门口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像山一样高，这是要搬走吗？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壮着胆子向她的屋子里偷偷窥望了一眼。疯子一边愉快地哼着小曲，一边兴致勃勃地在收拾房间，不像要搬家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呢？

没过多久，事情就有了答案。原来，是她最小的儿子考上了离这很近的一所重点高中，为了上学方便，要搬过来和她同住了。难怪这些日子疯子天天哼小曲呢，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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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自从小儿子搬来同住之后，疯子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能听到她哼小曲是经常的事。

小儿子虽然和母亲之间话语不多，但他的到来总归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小儿子很勤奋，时常会学习到很晚，疯子就陪到他很晚。

疯子当初腾出的是大房间，自己则住在小房间里。大房间的窗户临着走廊，从那里经过时，经常可以看到小儿子在埋头苦读，疯子则远远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一脸幸福地看着他笑。

小儿子不仅学习成绩好，还十分热爱科学小制作。一次夏天经过他的窗口，看到他做了一个电动的小电扇在头顶上转，感觉十分有趣，便驻足在那里看。

疯子正好端了一碗绿豆汤过来给小儿子降暑，她轻轻地把碗放在桌子的一角。然后看到我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小电扇看。

“嗯！”她在同我打招呼，听到声音，我把目光移向她，那时，我已经不害怕她了。

只见她用手指了指小电扇，又指了指小儿子，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自豪的表情。她在向我炫耀，意思是说，小电扇是我儿子做的！

我傻乎乎冲她笑了笑，算是给了她一个回应，然后一溜烟跑掉了。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交流。

暑往寒来，日子过得很快，听说疯子的小儿子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母亲还让我向他学习。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小儿子，疯子的生活又变得冷冷清清了。她不再哼唱小曲儿，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时候更多了。

后来，我们也搬家走了。上学，工作，结婚，日子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疯子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有一天，母亲和我谈话，“你还记得咱们在某某处住的时候那个疯子邻居吗？”

我一下子就想起她来了，“记得呀，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很多她的画面: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知所云的嘟囔，还有那满足充满自豪的笑容……

“哎——，她已经不在了。”母亲幽幽地说。

“哦？什么时候的事？”我关心地问道。

“好几年了，我也是刚听说。”母亲摇着头，遗憾地说，“挺好的一个人，可这一辈子过得叫个啥呀？”

哦！我的心里也一阵难过，五味杂陈，是同情她凄苦的一生？还是惋惜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离世？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在我心里，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邻居，或许以后我会经常想起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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