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跟着外婆住在乾州古城,茶余饭后,她最爱兜着我去河边的戏台看戏。
那些浓妆艳抹的青衣花旦们咿咿呀呀煞是好听的旖旎唱腔,那些长袍马褂英武小生们长臂舒卷、腾挪飞旋,都令我感叹惊奇。
再大一点,外婆每每拖我去看戏,我便帮她提着藤篮。里面放着她的一只搪瓷茶缸,泡着涩涩俨俨的茶娘(指极浓的茶),一盒自制喷香烤烟丝,一根黄灿灿的尺八长烟斗。一件黑色絮棉背心。
外婆常常边抹泪边为我说戏: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望眼欲穿咧!
包拯要斩陈世美了,这个没良心的,得了势就要抛弃发妻了呀!
黛玉可怜得很咧,无娘无爹的,受了欺负都没得个地方哭!
也有看得喜笑颜开的戏:
那个孙猴子武功高强得很,哪个都打不赢他的!一点都不要操心!
三打陶三春,那个女儿就是厉害!
这个红娘实在是个鬼精灵咧!
那个田螺姑娘就躲在那个水缸里,等那个男子出去做工了,就跑出来帮他洗衣做饭……
慢慢地,我看懂了所有的戏码,也在心里悄悄推开了一扇总想走近戏曲的门窗。
后来被送回自己的家,那是政府大院里的一栋平房,楼下是个大礼堂,礼堂旁边,是一座幽深古旧的青砖黑瓦大宅院。
大宅院里驻着整一个剧团,平日里排练演出就在大礼堂。我几乎每天都巴巴地盼望着礼堂开门,好堂而皇之地坐进去,看他们说戏、演戏、吊高嗓。那拳拳的心情比剧团演员们还要急切。
有好几次,跟着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偷偷溜进了那深宅大院,瞬间就被那高高的院墙、幽深曲迴的走廊、走起来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以及抬头深不见顶的屋顶震慑得莫名的恐慌。
但从那半掩的窗户里传来的阵阵琴声歌声吸引着我们,大伙继续麻着胆子往里闯。
终于在一间半掩着的房门外停下,琴声正是从这里流泻而出。大伙儿你推我攘,不断变换各自位置,却仍只见得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在里面微着一架脚踏风琴,且歌且聊。
终于,有大胆的伸出手去,轻轻推开了那扇门,木门发出一声嘎吱响。里面一位高个子阿姨应声回头张望,大大的眼睛淡淡瞟过我们,见是几个小孩,又回头继续热烈地歌唱。
门外却叽叽喳喳好似炸爆了天:啊,是江姐耶!不,是韩英!还有那个小春香咧!还有那个癞蛤蟆!
小伙伴们喋喋不休争论着他们在歌剧及戏曲中所扮演的角色,个个都兴奋得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童年时代,就在这充满着浓浓艺术气息的大院里安然度过了。当我随家人在大院里几进几出时,剧团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优美唱段却永久地留在我心上。
高中时代,尽管我酷爱音乐及文学,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英语专业。到了高二,却感觉数学成绩压根就无法承受高考之压,恰逢音乐老师在全年级招考音乐专业生,忐忑报了名,却没料到经过层层选拔,只剩下了我和师妹俩。
当我下定决心要学习声乐后,父亲将我带到一位声乐老师琴房。推开房门的刹那,我欣喜若狂。原来,这就是那位曾经演过歌剧江姐和韩英的姑娘!
从此,艺术大门在我面前徐徐展开,我贪婪地推开一扇扇门窗,尽情欣赏着艺术花园里每一朵风情各异的花的色泽与芬芳,让自己也日益染上艺术的风彩,期待着生命能像其他花朵那样绽放艺术的光芒。
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开启一扇门,在漫长的守候中,接受真善美的洗涤,并期待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光里,作一次最最华美的绽放。
2018.8.12 晨
开启一扇门我已加入“维权骑士”(rightknights.com)的版权保护计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