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这些世俗人情的缺憾,孩子们都很健康。戴眼镜的孩子很少,目光可以直视世界多好。母亲曾说婴孩的眼珠水光熠熠,似有明光流转,越长大越黯然,失了光彩。这里的眼睛都泛着亮光,专注一样东西时更是波光粼粼。
放学归来帮母亲卖苗绣的小女孩记得那天问孩子们什么是“爱”,回答问题的两个女孩子一张口就哽咽了,抽噎着讲完还犹自呜咽着坐下去,这倒令我震惊。在杭州时提问,孩子脸上温暖明媚的笑容,已让我印象深刻,这些牵动肺腑的泪珠叫我有些无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说些什么又好像对不起她们的眼泪。只觉得孩子们做的一切,都应该付出真心去对待,百倍的真心。
孩子们爱运动,操场上随时可见奔跑的身影,女生都圈着篮球追来赶去,县里的篮球比赛,女子队一点也不逊色。有一回听校长说起天柱的一所中学,足球场都没有,去省里比赛,还排在了前头。孩子们的身体是很可宝贵的财富,自小帮家里干活,平时走山路,筋骨都练出来了。 之前去临近的施洞,或是较远的六盘水,到了放学的时间,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都见过稀稀落落的孩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疑心他们从哪里冒出来,“散落人间的天使”,用来形容赫本的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也正合适,只是这些小天使正承受着生活的苦难。天上有星光的时候就起床赶路了,长长的山路,小小的脚丫子,不知要走多久才会到。
“最后的持枪部落“岜沙,留着长辫的男孩们在一起玩耍大多孩子的爸爸妈妈都外出了,依偎着爷爷奶奶的日子,稚嫩的肩膀有时还要扛起家务与农活的重担。赶牛犁田,上山砍柴,春日播秧苗,秋后收谷子,那一双双握过笔的手,也紧紧地握过生活。问他们为什么不让爷爷来,孩子很认真地告诉我:爷爷年纪大了,万一在山上摔倒了,就没有人陪我了。对孩子们而言,走回寨子的路上能见到爷爷奶奶的身影,已是极大的慰藉,更因为这种景象的可以期待而变得容易幸福一些。
虽然家乡的老人常说“小时不是苦”,然而看见他们昏暗的小屋里微弱的钨丝灯光,空无家具的堂屋里石块垒起来的矮锅台,还是红了眼眶。孩子到跟前安慰我:老师,我们这的孩子都这样,钨丝灯省电,家里没什么人,家具多了也浪费,放着都旧了。我的眼泪汨汨地流下来,只好抱住她:一定要好好读书。
母子相聚,尽享天伦这事,无论对于年轻的妈妈和蹒跚的孩童,还是年迈的母亲和长成的儿子,大多时候都成了妄想。这片远坳的山区,是黄发垂髫的集中营,桃花源中他们怡然自乐。在这个地方,我也说不出到底剩下些什么。
孩子们自己“研发”的滑车有时候在屋子里听见外面有孩子呼唤妈妈的声音,很奇妙的感觉。久叫不应,我又害怕起来,怕孩子的妈妈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怕孩子喃喃的失落与难过,更怕眼泪与哭腔的撕心,毕竟在这,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次听着那声“妈”(这里的“妈”发第三声),连续不断又十分急迫地在附近响起的时候,我都想开门去应了。
孩子的声音太让人动心,没有回应的呼唤留下空空的一大片凄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