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认识冬天,是我觉得最奇妙的事情。
南下的火车,每逢节假日更是可以和北京高峰期的地铁有的一拼。列车10:25分开,我焦急地望了望手表——10:17分,越是早早上车的人越是觉得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正在这时,一个女孩才赶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和头帘(雅称刘海)凝结在一块,白色长裙上的灰尘也格外显眼,可脸上洋溢着的那笑容我至今未忘,比冬日车窗外的阳光更暖,比恋爱也暖。
冬天就这么进入我的视野。她力气如牛般把行李抬上车,列车员正好关上车门,火车缓缓启动。无座,空地也早被占,幸好我机智,抢得洗手池的位置,铺上报纸,小窝也舒坦的很。
冬天挤到我跟前,“你在看什么书?”我合上书,回头望着她,开始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告诉我,她叫冬天,因为是寒冬大雪纷飞的三九天儿里出生的。她爸是个女儿控,欣喜若狂,愣是给了接生阿婆比男孩还多一倍的赏钱。她就是这么在众人的簇拥欢呼下出生的。
冬天也很争气,一周岁抓阄的时候抓到了一本书和一支笔。
冬天说自己是有些疏离感的人,不太喜欢往人堆儿里扎,更喜欢自娱自乐。一个人走在路上给自己哼歌谈天聊八卦;看男神的视频会花痴地流口水;在地铁上看到帅气的氧气男孩也会多看两眼,看得人家没察觉,自己倒羞红了脸;有时愤怒地像只小狮子,癫狂的时候像只八哥。
就这样,我和冬天成了朋友,倒不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那种,更像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的交情,矫情的时候会惺惺相惜,柔情似蜜一般,抑或是说她有心事的时候——不管我在天南海北,她总能掘地三尺把我挖出来。
2
“盈姐姐,今天下班后能不能陪我说说话。”那边貌似哭作一团,“还有,能不能来我这边。”
我答应着,“这个小丫头。”
忘了交代,冬天是顶级路痴,地图不会看,导航不会用,问人也会东西南北混得团团转。干脆,待在原地就永远不会迷路。
冬天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坐公交车,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上已经空无一人,冬天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司机到哪里了,司机惊得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小姑娘啊,你怎么还没下车?我以为都没人了,我这都下班了,车要开到公交总站了,你就从这下车吧,我也该回家吃饭了。”
冬天这才醒过来,学校本就在人烟稀少的郊区,这大晚上荒郊野岭自己一个弱女子,虽说不是美艳娇俏,却也不大安全啊。冬天把包翻了个遍,只找到一支铅笔,想着关键时候还管点用,怎么着也能把坏人戳疼,想着想着心里有底气了很多。
可是冬天所设想的和坏人大干一场成为美少女战士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因为迎面走来的老奶奶告诉她,另一趟可以回学校的公交车就在斜对面一百米的地方。
冬天和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我整个人笑得像个傻子,以至于每次想起来都拿这件事情取笑她。
我和冬天约在沙县小吃里,传说这是中国五大餐饮巨头之一,连锁店遍布全国大江南北,甚至有的时候一条街上有两三个小馆。
“说说吧,怎么了?”
“我今天被领导骂,和男朋友分手。”
此刻冬天倒没有流泪,大有一种“事已如此,又能怎样”的无奈。
被领导骂倒是好事,初入职场刚毕业的黄毛丫头,被骂或许能让她成长更快。可是和男朋友分手,我不免有些唏嘘。
“他在南京读研,我已经工作。每天他想和我聊的时候我要不加班,要不在挤地铁,我想偶尔抱怨一下下生活,他说我负能量缠身。我每天早上六点半挤地铁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说不清楚,就是没话聊了。除了吃饭晚安天气好吗,也没什么聊的了。分就分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握她的手表示安慰。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状态呢,没话聊,日子就像冰水一般,虽然也是细水长流,但是却已冷近冰冻。
或许“不痛不痒”这个词,最适合这种鸡肋式的感情,没有爱情的炽烈,食之无味却又弃之可惜,可是一旦丢弃了又觉得酣畅淋漓,没有负担。
3
近两三个月都没有冬天的消息了。虽说都在北京城,但是偌大无比,想要偶遇如同大海捞针,即便知道有一个人或许会和你同一个时间点有可能搭乘同一班地铁,可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怕也是“你在列车头,我在列车尾”这般惆怅了。
微信消息弹出来,一看是冬天:“他恋爱了。”还有一个长舒一口气的表情。
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段感情,两个人都是打着“爱情”旗号的压制束缚,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结局也不免不了了之。至于爱过没有,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明晓。
“该祝福他。你也会遇到你的小王子。”
冬天回复给我一个微笑。
我曾问过冬天,为什么会和我成为朋友,愿意和我掏心掏肺?
冬天说,也许萍水相逢里的温存会更走心。她还说,在大京城里的萍水相逢更有他乡遇故知的默契。虽然不是故知,却是匆忙日子里的一剂安神丸。
冬天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她不再是那个和我熟络后疯癫迷糊的小闪电,眼神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淡漠。
那是缺乏归属感和爱情。
4
我一直觉得冬天是《小王子》里的那朵玫瑰。
她用力地微笑,用力地生活。在这座大城市里像野草一般,生生不息。每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工作,虽然疲惫,可是在下班后走过某购物广场时,耳边传过“merry Christmas”的音乐时,她依然满心欢喜地跟着哼唱,附带还回赠了一首歌“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每天忙此不疲,我也知道在挤地铁时能掏出书本沉下心阅读的时候是她最自我最美好的样子。
而冬天的骄傲与刁蛮任性,则等着留给一个真正懂得她的人。
现在的她,是没有玻璃罩子的玫瑰。自有四方爪刺,自我保护。
我想起来有一次,深秋季节冬天一身藕粉色圆领大衣,高领毛衣,牛仔裤,外搭五厘米小高跟鞋,眼神清澈明亮,笃定还有点小傲娇,向我款款走来时我着实惊呆了。不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涂抹一点润唇膏,都是最实在的家常玩意儿,可我怎么觉得此刻的冬天这么美呢。
5
冬天每次大姨妈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总喜欢怀旧。
她说,自己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吵架时总吵不过别人,不是因为词穷笨拙,而且冬天会发愣。可是事情过后许久,她会突然眼睛一亮,大腿一拍,大呼:“我应该这样反驳她。”看她一本正经,我只好心里默默嘲笑她一番。
冬天说,小学时候和两个姑娘玩的好,那两个姑娘喜欢同一个男生,她想着自己不能不合群,就也决定喜欢那个男生。
冬天说,初中的时候,每天上学骑车骑到体育场南路的时候总会遇到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两个人一路上一起背语文古文,聊天,一起从清晨的星辰月光里骑到太阳初升。可是那时候太羞怯,直到那个男孩转学她也没好意思问人家的名字。只记得那男孩笑得很灿烂。
冬天说,中学时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常常被人误会成同性恋。
冬天说,藏在一首歌里的人是不容易忘怀的,起码故事永远不会老。
冬天说,就如同每次听到beyond乐队唱《真的爱你》时,都以为是少年时代那个在数学课堂上吉他弹唱的小男孩的声音。
我问冬天,那我是什么歌?
——《遇见》。
冬天还说,每次匆匆换乘地铁,冷暖风交织袭来时,都会唱一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然后第一个想到我。
6
再和冬天在北京城聚在一起畅聊的时候,两个人多了一个人——冬天的男朋友。
两个人与我相对而坐,男孩子有些许拘谨,眼神从未离开过冬天,弯如月牙的眼睛笑起来,和春天一样暖,怪不得能融化冬天。也看得出他对冬天百般宠爱。
“我的小王子,木舒。这是盈姐姐。”
男孩羞涩地冲着我笑,自然而然接过茶壶,为我们沏好茶,还嘱咐我们茶水微烫。
“聊聊吧,你们怎么好起来的?”
冬天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冬天说,她和木舒相遇在一辆公交车上。那天冬天刚好买了几本书,她背着包靠在扶手上看书,谁知小偷趁冬天正入神,偷走了冬天的钱包,不小心拿出一本书,怕又惊动冬天便仍在她脚边,冬天下车没注意,正巧被后面的木舒看到,木舒赶忙追出去,谁知冬天走得太快,像一阵风,木舒好不容易追上,还了书。
冬天要道谢,可是却发现丢了钱包,只好窘迫地苦笑着。
两人互加了扣扣和微信,成了朋友。
冬天说,后来木舒告诉她,他翻看了自己所有的动态、照片和日志,那个傻得总是犯二的姑娘让他心疼,他也想不到看上去迷糊的冬天文字里却是那般小心翼翼和温暖,也有男孩子的冲劲。
之后木舒便总是借机约冬天,或是打听到某个巷子里的老北京小吃,或是哪里有特色的书店。他带着冬天逛公园,在初雪的日子打雪仗,他总说:“你别动,我去找你。”
冬天是慢热型人,不爱主动,随着这几个月相处两人已像是旧知己,但谁也不曾捅破这层暧昧。
我听着好奇,便问:“哪一个契机把你们牵在一起?”
冬天大笑,一脸甜蜜,像是偷吃完蜂蜜的小熊维尼,满足而骄傲。
原来有一次冬天问他:“你了解女人吗?”本想看木舒的窘态,却没想到木舒振振有词:“托尔斯泰说过:‘只要了解你所爱的妻子,你就会比认识几千个女人更了解女人。’而你,就是那个我想了解的人。”冬天顿时被心灼耳塞到,心里扑腾扑腾翻滚个不停,就借故有事先离开了。
冬天对“7”这个数字情有独钟,凡事必定要和“7”扯上关系,买水果要买7个,发表情要发7个,就连在菜市场买菜有一次愣是从一块八讲价到了一块七。此时木舒已经追冬天五个月,为了凑足七个月,冬天让木舒又继续追了两个月,七个月的最后一天,木舒牵到了冬天的手。
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木舒顺其自然拎起冬天的包,并把冬天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牵着暖。这一刻,我觉得冬天这个男人是找对了。
7
或许有的时候真的如冬天的男神李健歌词里所唱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和谁相遇,和谁在一起,或许真是命中注定。
有了爱情滋润的冬天,面目红润,工作上也顺心得力,真是应了中国的那句古话“家和万事兴”,当然还有,那就是十句话八句离不开她的木舒。
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听冬天不厌其烦地说,看她牢里唠叨的样子。
“寒冬腊月和他一起压马路,当我孩子气地唱到‘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我俩相视一笑,不顾形象地使劲跺,哪怕尘土飞扬,路人侧目。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能收到他发给我的天气预报。
“情人节到了,他没送我玫瑰花,却送了我一箱雾霾口罩。这个呆子!
“周末有时候他忙他的,我窝在床上看书,看进去了,有时候觉得万分孤独,突然一抬头看见他,紧皱的眉毛也松开了。
“我和他可以古今中外聊个够,也可以各忙各的不打扰。”
可我知道,冬天的小脾气可是倔得很,发起火来房子都能点着了。我笑着问她,若是生气了,怎么办?
冬天神秘一笑,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娇羞的小女人:“木舒总结了三个让我瞬间开心的方法:给我买东西;承诺家里以后所有的碗都是他洗;或者,给我唱首歌。嘿嘿,你知道,他七音不全的。”
木舒承包了冬天所有和电脑、机械、地图,甚至百科相关的问题,而冬天的小机灵小把戏虽然有时让木舒没办法,却也乐在其中。
我知道,这是冬天所梦寐以求最理想的爱情,最理想的生活,就像她崇拜理想的李健一样。
8
前几天看冬天的日志,提过她最近读的《刀锋》。毛姆的笔下,人物设定,故事发展,层层铺垫环环相扣。
冬天在日志里写道:“我羡慕拉里,为了活出明白,去力所能及做所有能感受到的事情,去阅读、劳作、写作,不在乎世俗的物质为先去做。看到他内心是纯净的,但如此这般的人,也定有许多世人难以理解的无情。我读着只觉自我的浅薄和畏惧,我无法轰轰烈烈地抛却所有,有想有行动,再轰轰烈烈融入俗世归隐一生。他可以为心中的困惑和所想穿梭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我不能,尽管我也想。”
我知道冬天的顾忌和困惑。我留言:“可是冬天,工作调动,我这几年就要调到上海。”
我记得冬天给我讲过她胆怯敏感的少女时代。
年少的时候,自己胆小怯懦顾虑太多,便越是钦佩那些敢于“谋反”的人,那种勇敢无畏,许是自己从未有过。也许是因为别人成就了我们心里所隐藏至深的英雄模样。而长大后,冬天也成为了那个刀山火海依然内心坦荡的女子,柔软却更有张力。
这个在大北京城依然坚守自己梦想的冬天,这个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勇敢奋不顾身的冬天。
我告诉冬天:煎熬和挣扎过后,你就悄无声息地成长了。摸摸胡须,望望高跟鞋,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时间太容易改变人,多少翩翩少年都倾倒在它的炼丹炉里,摇身一变成大腹便便。时间也太容易蜕变人,一层层蜕掉迟疑、自卑和稚嫩。
告诉冬天我要离开北京的消息,冬天很久没有说话,我也没有挂电话,很久之后她才幽幽地说:“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的苍茫,没有月亮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没有清晨静窝天底的日光了,你会想起我吗?”
年轻的我们也太感伤别离,冬天这个感伤的小丫头,曾和我窝在一个被窝里聊生死离别,说得我们似乎鬓角斑白,互问流年是否可以不改彼此这个旧相知,“你总是这么滥情。”我笑骂她。
离开北京城的时候正是盛夏,我似乎能感觉到上海那闷热斜视着的陌生的眼神,我摸摸手腕上冬天给我画的手表,“再见了,冬天。”
9
故事还有很长,或许我们还会相聚,或许再相聚时也会怯懦,也会掩盖内心明明如火般的急切。
冬天很喜欢拜伦《春逝》里的一句诗:“若我再遇见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致候你,以眼泪,以沉默。”
我承认,我们活着,大部分时间留给了自己,以那少部分的时间去体察别人的喜乐了解别人哀愁,总有偏颇和遗漏。若是冬天看到,不要恼怒。
只是,冬天,你现在过着自己理想的生活。答应我,你不要回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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