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

“你一定是忘记我了！”那个少女说，她面上带着狡黠的笑，鼻子皱出三两道可爱的纹路。

“不好意思，您是？”我满面狐疑地问。

她看了我一眼，“噗嗤”一声轻笑，说：“傻瓜！你当然不记得我了，你都转世了！”

我看看她，心里想，可惜了，挺漂亮的姑娘，却是个疯子。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独白，“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是疯子！我是小妖啊！上一世要不是我吃了你，你能投胎到现在这么好的人家嘛！”

我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说：“美女，如果你想泡我，不必用这么拙劣的桥段，不如直接一点，我一向很open的！现在，我想回家了，麻烦你别抱着我了可以吗？”

她却把我抱得更紧了，我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把头靠到了我的胸口，用力地吸着鼻子，轻声说：“你还是那么好闻，像春雨过后的青草。”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味道，但是闻到她发梢传来的气息，呃，怎么形容，似乎有一点榴莲的臭臭，而我是不喜欢榴莲的。

我想把她推开，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紧紧贴着，彼此的呼吸如洋流交汇，周围也没什么人，这样不是太合适——我怕自己把持不住，毕竟我也不是柳下惠，而是正当壮年性欲旺盛的健康男人。

她感觉到我要推开她的意图，便放开了手，但却又撸起了我左手的袖管，把我的胳膊拉到面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怪异的举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从小臂传来，她竟然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臂。

我本能地怒吼起来，右手不顾一切地去推她的脑袋。

我只感觉到右手按住的不是人类的脑袋，滑腻而柔软，像是一颗在某种粘液里浸泡了三天三夜的皮球。

紧接着又是一阵疼痛，她狠狠地咬下了第二口！

我大叫起来，除了右手，两只脚也疯狂地向她踢去，频率和力量绝对比佛山无影脚更厉害。

但就是无法摆脱她。

她拉住我胳膊的手纹丝未动，像是本来就和我的胳膊是一体的。

我越是惨叫，她似乎越是兴奋，抬起放光的双眼，我的鲜血一滴滴从她的嘴角滴下来，在惨白的路灯下显得特别诡异。

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

我感觉全身的力量和温度正慢慢地从我的身体里流泻，像一股盘旋的热气，弥散在我的身体周围，我明明看见自己的皮囊破了一个缺口，却没办法堵上，更别提修补了。

那一刻，我由起初的愤怒转变成了惶恐。我想，我真的遇到疯子了。

她大口地咀嚼着我的皮肉，大概是有一根筋塞住了牙缝，她努力地用舌头剔着牙齿，歪着脑袋的样子俏皮可爱。

她见我盯着她，居然朝我促狭地一笑，有点羞涩地说：“不好意思，我一向吃相不好！”

我整个身子瘫软下来，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她的面前。但那条露出了森森白骨的左手还被她牢牢攥着。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啊，我就是嘴馋，看你那么新鲜，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本来该和你多聊几句，培养培养感情的。”

我喘着粗气，手臂已经变得麻木而沉重，感觉由最初的尖锐变成了一种钝痛。我的声音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起来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我大声喝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啊？！你神经病啊！”

她居然松开了我的手，却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发，让我想跑也跑不了。

然后，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塞进嘴里一边剔牙一边说：“跟你说了我是小妖。自从上次吃了你之后，就爱上了你的味道。所以一直想找着你再吃一次，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大骇，问她：“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世上哪有妖啊！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她轻蔑一笑，说道：“我弄了个结界，你和外面人间早断了联系，不然你刚才叫那么大声，早就该有人过来了！”

我不信，一看手机，竟然双卡都是无服务！

恰好旁边走过一个死胖子，我拼命大喊，甚至伸手去够他，他竟然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从我面前拖着大肚子走开了！

她又笑起来，虽然我很害怕，但是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她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说：“人啊，最好就是生吃，还得吃活着的有意识的。这样，我每一口咬下去，人就会绷紧肌肉，收缩血管和神经，然后释放肾上腺素，这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人肉的口感变得更加鲜美。”

我已经开始有点相信她了，然后内心里渐渐地变得绝望了，如果真的遇见了妖，我的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她看我面如死灰，大概是心也如死灰了，便皱了皱眉头，对我说：“别哭丧着脸了！多难看啊，样子不帅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我愤怒起来，骂道：“我X你妈了个X！你要吃我，我他妈的还要高兴！你当我傻啊！”

她突然用力地扇了我一巴掌，我根本就没看见她怎么出的手。我只感觉仿佛是敌人用烧红的烙铁贴在了我的脸上，滚烫火辣，很快就会熟了。

然后她摸着我火辣辣的脸庞，温柔地说：“你已经过了25岁了，往后的日子过一天老一天，最后只剩一堆衰朽的皮肉和没价值的回忆，这个人间已经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被我吃掉，你就可以投胎去了，又可以好好享受一段幸福的童年美好的青春了！”

我听她的狡辩，却竟无力反驳，关键是被她一巴掌扇得有点懵。想了半天，含含糊糊地说：“那万一运气不好，投胎到不幸福的家庭呢？”

她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回答说：“不会不幸福的。不管你投胎到什么样的家庭，只要我能找到你，我就可以给你幸福啊！穷的，我就告诉你彩票大奖号码；出身低贱，我可以偷高考或者公务员考试答案给你，让你平步青云；你要是长得难看，我就带你去韩国……你看，我让你开开心心地活着，这样你的肉才会软糯Q弹，入口即化。虽然你每一世都会有不同的皮囊肉体，但是一个人本质的味道，其实是来自他的魂灵，所以只要是你，不管是投胎成了男人女人或者中性人，白人黑人还是黄种人，汉人彝人抑或蒙古人，对我来说，都一样鲜美可口！”

我开始真正地绝望了，原来我不过是这只小妖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对，更像是醉虾，活蹦乱跳的时候被荡进嘴里。

我气若游丝地问：“那你就要这样不停地吃我下去了吗？”

她托着腮帮子想了一阵——天杀的，为什么她这么好看！然后说：“嗯，也可能不吃你了，等我修成了散仙，就要忌荤腥了！大概，再三千年吧。”

我颓然地继续瘫倒在地，心里默默盘算，三千年，如果每次二十多岁被她吃掉，还要150次左右，尼玛！

她又看穿了我的心思，摸摸我的头，说：“虽然次数是不少，但是你想啊，每一次转世，你都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所以其实每一辈子都只是经历了一次被我吃掉的痛苦，这么想，是不是就好多了？”

我苦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鲜血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喷涌了，大概流得差不多了，离死不远了。这时候，我倒是想她快点把我整个吃掉，既然这一世注定了，那就快点开始下一世吧。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更大的痛楚来到……

等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里照进来，无数灰尘在光束里飞舞。

周围很熟悉，我发现自己躺在我那舒适的大床上。

头有点疼，才想起来是昨晚喝多了。

身边躺着个女人，也许是昨晚酒吧里带来的吧。

她也醒了过来，回头朝我嫣然一笑，天哪，居然就是那个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