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工作的地方挨着个大学,大学的小东门外有个小吃街,每当饭点,那里就云集着学生和学校职工,还有些周边公司的职员。
时间一到,各显神通,有的靠伙计拉客,不停地大呼小叫,客人晕头转向就跟进去了;有的靠厨子的本事,好吃再来,不怕你不想我。热热闹闹,食欲立马吊起来。
有家凉皮我夏天常吃。每天排队的大都是女孩,有的一次买好几份,托她的伙伴会说“多放辣啊!”。
经营凉皮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干瘦,女儿也瘦,水分被拔干了怎么都补不齐的模样。关于辣椒的疑问,我熟悉了以后才敢问她们:“你们家有什么秘方吧?辣椒里放什么了?搞得大家都上瘾,不会是那个吧。”母亲忙说:“胡说!辣椒放嘛子?我老家的辣子,自己熬的,就是香。”她们地道的西北腔,鼻子总是堵着不通气,要是像我这样一辣就打喷嚏、流鼻涕、流眼泪,一桌子纸巾作陪,估计哪都通了。辣,就吃她家,豁出去了。
这些铺子都很小,都是快餐式,吃完就走或者打包带走,很难使人流连其中。但有一家却是例外,这家稍大一些,大约有十五个四人座的桌子,方方正正的,经常满员、等位。客人有吃得慢条斯理的;有吃得嘻嘻哈哈的;有一个人一盘凉面吃很久的;有一个炒菜不断要酒的。
每当等着打包盖饭,我就坐在旁边看,发现这里大部分是学生,还有一些斯斯文文模样的小伙儿,看不出是老师还是公司职员。人多时老板娘和两个小姑娘忙得像一团团小旋风,传菜口一打开,菜和厨房里面热火朝天的叮当刺啦声就一块传出来了。人少时,就剩两个姑娘自己盘旋,横脸老板娘回到柜台里去按计算器。
她家是川菜,一家都是四川口音,老板娘自己说是成都附近人。她矮矮胖胖的,大约四十多岁,一张小圆脸,两只圆眼睛,皮肤白皙细嫩,说话声音很大,要不是从头到尾一张臭脸,我会觉得她长得还不错。
她家两个小姑娘岁数不大,不过南方人看模样不好评断,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那就说说好看的吧,因为我看她的时候比较多。
她也是个白皙皮肤小圆脸,两只圆眼睛,不同的是,眼神透亮水灵灵的,一头黑发随便扎在脑后甩来甩去,总有吃饭的嘴被甩停了,眼珠也被甩停了。个子不高不矮,身板直溜,像个舞蹈演员一样,收拾桌子的时候,两个手臂像在表演。就那么好看。
她们家的规矩,她照例不笑,不多言语,不热情待客人,只管盘旋飞舞,辫子一忽在左一忽在右。那些男学生,男教员,男客人们,被忽悠得心意绵绵,君子汇聚一堂,不喊不叫、不呼来喝去,不催促上菜也不着急结账。
姑娘干活利索,她的手是美中不足,每根手指都是粗肿的,冬天更加紫红,会生冻疮,这是常年刷碗的手。
我喜欢看她,来吃饭的人自然都爱看她,秀色点菜是厨子的福气。她真安静,基本没听过她一句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听得见。你若说外面再套个袋子,她飞快回身拿个袋子套好,说:“嗯,給。”;你若说结账,她说:“等一孩儿。”或者一指“那边”;你若问她哪个菜好吃,她看着碗筷说“都好”。但只要她吱声,就让人感到荣幸,心里喜欢。
有一次,听到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喝着啤酒,问老板娘:“老板,那个女孩你是哪找的?”老板娘白他一眼说:“家里头带来的。”男孩又打听:“她几岁了?在你这里好辛苦的。”老板娘走到桌前,不客气地说:“你吃饭,好多岁数,好多岁数干什么?”停了一下,老板娘突然火了:“那个是我儿媳妇,我儿子在里边炒菜!他们辛苦,以后还不都是他们的?”我听了小吃一惊,男孩低头不语匆匆吃饭。
很快女孩就怀孕了,真的很快,肚子挺起来还是好看,她一直做到行动非常不便才从大家视野消失,直到小吃街拆掉没再露面。
我知道豆腐西施不是她这样,但就是想不起别的名儿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老板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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