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于城市一角。住院日记之“人性关爱”（下篇）
<第 三 天>
今天，小栀的同事丁哥跟她发微信，问她项目的进展情况，因为他正在办离职，小栀接了他手头上正在跟进的项目。
小栀微信说：“我请假了，项目暂时由谁谁谁在跟……”
丁哥发微信问：“你怎么了？”
小栀答：“胎死腹中，要做手术。最近加班太多，唉，都是被逼的。”
丁哥说：“天！太可怜了。你们老大秦总知道你怀孕吗？”
小栀答：“知道啊，算了，本来是对我们企业有点失望，现在是绝望了。”
丁哥说：“太畜生了！他也是当爹的人，还这样对手下。真他妈的不要脸。我走之前就是天天逼着我跑市场，我跑吐了几次。”
小栀答：“算了，不管秦总的事。”
丁哥说：“间接也是。明明是过来人，还把工作安排得这么紧。不说了，你好好休息，这个对女人伤害大，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也是刚当爹的人，我能理解。”
小栀答：“唉。我会的。谢谢你。”
本来流产这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也只是一个小手术，小栀和她妈妈、婆婆都没有到处张扬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中午，小栀妈妈来送饭时，跟她说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妈妈讲：“本来你爸不让我告诉你，想让你安心养病，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毕竟也是这么亲的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小栀问：“妈，怎么了？搞得神秘兮兮的。你快说事。”
她妈接着说：“前两天，你外婆突然查出了癌症，已经晚期了，正在医院躺着住院。医生说，人可以回家了，因为药水都已经打不进去了，估计，就这几天，要准备后事了。”
小栀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很是惊讶，虽然她从小和外婆不算非常亲近，但是毕竟在她家几十年。自从第一个外婆很早过世后，这个后外婆就来到她家伺候她外公，人好又能干。
小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不可能吧。外婆也才不到70岁，她身体一直都很好。家里那么多田地都是她一个人在弄。从来没听说她生什么大病，怎么突然就晚期了？”
小栀妈妈说：“你外婆都70了，医生说人年纪大了生点病很正常，只是查出来时有点晚了。唉，等你出院后，我得赶回去。这两天，你爸天天回去看，也是累得够呛。按理说，我本来应该马上回去守在你外婆身边，毕竟对我们家还是有很大功劳的，我这时不尽孝会被人骂的。但是，你爸跟外婆解释说你流产了，躺在医院要做手术，他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二十多年从来没住过院动过手术，女儿心里又怕又苦，一个人在外地又没个家里人照应，她妈妈等她这两天出院后就马上回来，他在这陪外婆。外婆及其他亲戚都说理解理解。”
小栀听完这番话，眼睛湿润了，说：“妈，你和爸对我真好。我爱你们。唉。真是祸不单行啊。”
小栀妈妈说：“什么祸，瞎说。只是都赶一块了。我和你爸不对你好，对谁好？”
有一种含蓄不张扬的爱，叫父爱。有一种直白不矫情的爱，叫母爱！
<第 四 天>
早上六点钟。小栀又被叫起来做身体检查。然后，她就睡不着了，其实是心里郁郁寡欢不想睡。
小栀穿着睡衣，站在病房的窗户前，从23层向外看，她从来没有这么早这么安静这么仔细地端详过这座城。此时，她正看着清晨的这座偌大的城市，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座自己打拼扎根不是故乡的城市。
然后，她很含蓄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每天这个点都会被叫醒do something，看着窗外，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想想人生这回事。觉得my heart has been cold .双手合十，向往平静，向往归隐。”
小栀也在反思自己。这些年她一直忙忙碌碌，拼命地干活，终于有一天，累趴下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安静过。她想起一句话：“人前半辈子拿生命在赚钱，后半辈子却用钱换生命。”想来这句话还是颇有道理的。
小栀已经做好准备了，今天要手术。
当她扎着两个辫子躺在手术台上时，心里强忍着害怕，故作镇定。手术室里还有一个帅帅的医生在和小栀说话。
男医生问她：“你平时喜欢做运动吗？”
小栀答：“啊？还好吧。”因为她觉得要当着男医生的面脱裤子还是非常非常尴尬的。
男医生试图让小栀不要紧张，便继续聊天，说：“你看起来很瘦啊，哈哈，我以为你经常跑步哩。来，给病人盖上被子。”他边说边准备手术前工作。
小栀笑着答：“啊？哈哈。我不喜欢跑步，我喜欢逛街，走路走得多一点……”
然后，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栀只听到一个声音“快醒醒，快醒醒，往左挪一下，到床上去。”等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已经被推回到自己的病房了。
然后，小栀还是迷迷糊糊地张着稀疏的双眼，看着身边的护士们忙碌着在她身上插满管子，有呼吸管、输液管、排尿管。小栀妈妈也在一旁很是担心地不停问她：“好点没？手术痛不痛？听得到吗？”
小栀睡了一觉，慢慢清醒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管子，真的像一个正在抢救的病危患者。麻药的劲这才过去了。
她对她妈说：“太神奇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手术也不痛。完全没有知觉。我只记得我还在跟手术室里的医生聊天来着，然后就睡着了，醒来时手术就做完了。妈，我手术做了多久啊？”
她妈说：“大概做了一个小时。医生说你还要住两天，主要是输各种液，你现在身体非常虚，需要及时补充各种营养。”
小栀说：“哦。好吧。但是给我插呼吸管有点太夸张了吧。其实，我感觉我呼吸挺正常的。现在大医院设备有点太齐全了吧。”
后来，她看到她邻床的姐姐做完手术回来时真的呼吸困难了，半天没醒也没缓过来。她这才明白了呼吸机的必要性。
<第 五 天>
早上，小栀的排尿管被取下来后，准备起来上厕所，结果她发现一下子坐不起来，腰特别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上半身。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身体被掏空”，就是这种感觉。身体虚弱的她只能靠胳膊肘撑起自己，侧着身勉强起来。她才明白排尿管的必要性了。
上午时分，小栀最好的闺蜜依依给她发微信，本来是约她明天周末去练瑜伽，结果小栀说自己住院了不能去，其它的也没多说。
小栀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便随便敷衍了过去。她想着她请假那天，她的顶头上司严主任知道这事，按理说应该会安排同事们一起来看望她。但是直到本周五了，也没人来。小栀其实平时在单位人缘还是挺好的，连门口的保安都能打成一片，一向与世无争。她安慰自己，可能他们太忙了，因为她们的企业一向很忙。
这天，天气不好，外面下着中雨。下午六点的时候，依依提着一大袋水果和一箱牛奶，出现在了小栀的病房门口，这把小栀感动得稀里哗啦。
依依说：“我早上听说你住院了，我一下班就过来了。”要知道，依依就只是一个在事业单位上班工资才三千的普通女孩，而且天下着雨，而且她从上班的地方来医院等于横跨了一个区，坐车都要1个小时。
小栀说：“还是你对我好。我们单位的同事一个都没来。唉。”
依依说：“我们主管说，单位里不可能有真心的朋友，他跟我是老乡才跟我说的。”
然后，小栀跟闺蜜讲了她流产的前因后果整个过程。一聊开，就像找到了共同话题，都开始抱怨这家国企的残酷。因为，依依是小栀的前同事。
依依说：“你知道的，我去年是怎么被逼走的。我辛辛苦苦地给单位卖命卖了一年，节假日都加班，几千万的业绩最后没定到级，老大又不帮我说情，人事部说要把我正式员工降成派遣，工资只有一千多，我怎么可能不走？对了，你住院了，你们单位的工会派人来看你没？”要知道，依依是正规一本院校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在这家企业一待就是三年，最后落了个这么残酷的下场。
小栀说：“我都知道，当时你确实太惨了，吃了哑巴亏还没地方说。工会的人怎么可能来，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我一个小员工。”
小栀想起了这次检查组检查的项目中，其中一个板块就是“员工关爱”。她还拼命地收集了各种领导看望下属、集体友爱的照片，写成一篇篇歌功颂德、满含深情的材料。现在想来，真是讽刺啊！
小栀苦笑着，说：“呵呵，狗屁的员工关爱。”
依依说小栀这是因公住院，可以去人事部争取医药费什么的。小栀想想加班费都没有，去争取有什么意义，不想搞得难堪，人尽皆知。其实，小栀已经心里暗暗决定了一些事。
<第 六 天>
小栀今天把所有的药水都输完了。医生讲如果没有太大问题，下午就可以收拾收拾出院了。
中午时分，小栀妈妈和婆婆来帮忙收拾东西，她老公去开车了。她婆婆坐在病房的椅子上，不慌不忙地收拾着，象征性地拿了一点衣服、热水壶等。重物都留着小栀妈妈拿，小栀看不过去想帮她妈分担一点，她妈说：“你是个病人，身体本来就虚，拿那么多干嘛，放着！”
小栀婆婆似乎没听懂还是装没听到这话，还在一旁催：“快点嘛，车子要开出来了，大门口不能停车的！动作搞快点。”小栀心想：她婆婆身体很好，有手有脚的，东西不能多拿一点吗？只顾着心疼她儿子。
反正这天，闹得很不愉快。
小栀和她妈回到家后，小栀接到了严主任的电话。
严主任解释道：“你好点没？我本来跟老大秦总说好了，应该前两天去医院看你，可是最近真的太忙了，周末大家都没休息都在加班。我们打算下周来看你。”
小栀说：“谢谢领导的关心。您们不用过来了，我已经出院了。还是谢谢您和秦总，心意我领了。”其实，严主任人还是挺好的，只是有时表人情要趁早，晚了就没意义了。这就像玫瑰不在情人节当天送，而在第二天送出去，有什么意义呢？
严主任说：“那好吧。还有，你流产的事，我跟牵头检查的李总说了，希望他和我一起去看你，他还是有很大责任的。结果他只说了句哦，这两天他看到我提都不提这事。而且，检查组的结果出来了，不好。李总还把责任全部推给我，让我背黑锅。唉，真的是过分。但是他是领导，我也没办法。你好好休息吧。”
小栀答：“好的。谢谢您了。”
后来，李总一直没来看望甚至连个关心的微信短信、朋友圈点赞和电话都没有。
后来，小栀陆陆续续地接到了一些同事、领导的电话，意思都是：忙忙忙，改天有空来看她，一起吃饭，一起喝茶。其实，这些关心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接下来的三个月没有一个人兑现这个话。小栀知道了只有她的闺蜜依依是真朋友，工作再忙也抽空过来了。忙，可能只是一个借口！
小栀想起她看过的一篇文章，大意讲：如果你想辨别身边的朋友是否是真心的，那就打电话向他借钱吧！
于是，小栀发了一条很感慨的朋友圈：“人，从前很有个性很有主见，后来变得唯唯诺诺，认真工作，敢怒不敢言，不敢发朋友圈，不敢发泄，要学会情绪管理，要学会自我控制。一旦出了事，有了差错，就被千夫所指，被指责的永远是最老实的，其实老实人心里也有苦衷，只是没人听得进去。最后，人，越活越可怜，越活越没有自我，活在别人的点赞中，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中，活在社会的某种制度下，活在大家认为比命还大的面子下。但愿你不是这类。”
结果，小栀没想到，这条朋友圈说说下面，很多人回复：“唉。我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流产事小，住院事小，小栀也知道了可能是现代人的转基因食物太多导致流产发生率增大。但是，就是这么小的一次住院，让小栀看到了人性的很多面。人情冷暖，社会现实，虚伪自私，权力至上。真心的朋友没几个，最亲最真不过亲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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