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千年只为你

我早知你我结果，却仍愿赴这一场红尘，索一段姻缘，累一世孤寂。

等待千年只为你

01

三月的西湖，到处桃红柳绿。不过今日阴雨绵绵，西湖边上行人往来甚少，除了要渡船的，几乎看不到人影。

我与小青一人一伞，行至堤边，上了客船便进入船舱。

雨水击打在船篷上闷声作响，船身渐渐摇晃， 开始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哎呀姐姐，我刚刚看到咱们身后有个书生也上了这船，他又没打伞又不进船舱，此刻岂不是在船尾淋雨！”小青正帮我擦拭身上沾到的雨水，突然说道。

我赶紧掀了帘子向外望去，果然有一身影在船尾瑟瑟发抖。

我让他进船舱躲雨，他却摆摆手，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哑然，躲雨而已，这位公子实在是拘束过了头。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就连艄公也看不下去，和着我相劝几句，他才慢慢吞吞进得舱内。

小青见他坐得拘谨，和他闲聊几句缓和气氛，方知他是青山城中药铺伙计许仙。

及至岸边，雨势尚不见减弱，我借给他一把伞，让他三天后还我，便转身离开。

此刻的西湖像水洗的砚台，这一草一木，都像是未干的水墨画，丝丝渗进我的心里。

02

三天后他果然赴约前来，上次舱中昏暗，尚未将他看得清楚，现在看来，许仙真如他的名字一般，清秀干净得宛若天上的仙君，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只是年纪尚轻，面庞略带青涩，行为十分谨慎。

“请问官人看我如何？”他还罢伞，我走上前去问他。

许仙不料我会这样问他，有些结舌：“...呃…小姐貌比嫦娥...”

“我看官人也顺眼得紧。”我又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官人若不嫌弃，三日后来娶我可好？”我这话一出，他吓得只留下一句“容我想想”便落荒而逃。

不过三日后大红花轿还是在我家门前停下，当晚我与他喝了交杯酒，他交给我他的传家宝。

没想到他竟这么信任我，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我激动地接过宝贝，告诉他我既然做了他的娘子，定会替他好好保管。

我与许仙婚后生活甜甜蜜蜜，到处羡煞旁人。

他在外奔波，我就帮他打理家务；他想要自己开药铺，我就帮他四处筹钱；他遇到了官司麻烦，我也四处求人化解...

他业务能力提高的同时，说情话的本事也见长。

一日我与他赏花，满山的桃花盛开，一阵风吹来，花瓣自在飘落，花香蔓延数里。

“娘子自与我成亲，出落得越发美丽，真真像个花间精灵，人比花娇。”他折下一支桃花赠我。

“相公说的话比那花蜜都要甜，可若我真是妖精，相公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我含笑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微怔片刻，伸手扫去掉落在我发间的花瓣：“你心地善良，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么会是妖怪，娘子莫要说这样的笑话罢。”

说罢也不等我回话，许仙便牵了我的手走在前面。我看到他身姿挺拔，白色衣衫轻逸，宛若天上清晰明朗的星辰。

02

我对小青说我是来报恩的，可其实我是来报仇的。

不这样说她怎么会跟着我前来，她只当自己是在修习德行。

几百年前我的祖父和父亲被许仙的祖先捕获，新婚之夜我看到的许家的家传之宝，一件是我父亲的蛇骨，一件是我祖父的银色獠牙。

我报了复仇的心修炼千年，这千年间我日日都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为的是早日修炼成精，幻化人形，好留在许家人身边对之日夜折磨，解我心头之恨。

得知许家已九代单传，为了施展美人计拥有绝世容颜，我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殊不知这丹药虽能让我容颜变美，却每分每秒都要承受着如刀割般的疼痛。

但我还是没有料到，我初见许仙，看他风姿卓越，早已没了当年许家祖先面对我祖父和父亲的凶狠，反倒似个白面书生般和善谦逊，居然就对他动了心。

我既希望他钻进我的圈套，好一步步实施我的复仇计划，又不愿他就此万劫不复。

所以故意在他还伞后让屋子凭空消失，使他发觉其中有诈。

他明明在回头的瞬间发现了，却还是思慕我的貌美，第二次踏进屋子娶我回家。

哎，罢了罢了，如此这般，我们便做一做这人世间的夫妻吧。

03

我与他日日处在一处，渐渐对他用情颇深。

我为他做饭裁衣，打扫擦洗，做一切妻子都应该做的事情。

想我一条纯白大蟒，哪用得这些许麻烦。从前我吃东西一直都是生吞活剥，从没想过要对着一只鸡耐心的腌切蒸炒。再者，我一条冷血动物，若不是为了吸引相公注意，哪用得着换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衣服，我又不怕冷。

日子久了，柴米油盐用得习惯，就在野外打牙祭的时候顺手给野兔撒了把椒盐，结果这事一直被小青取笑，她说你这就像是吃咸鱼还要蘸酱油，真是丢了蛇妖的脸面。

小青这话说的很对，日子过的闲适，许仙又对我呵护有加，让我乐在其中。许仙的爱就像是那温水，我就像是那青蛙，水慢慢升温而我却不自知，渐渐就不愿去想那复仇之事了。小青这一提醒让我想起我是为什么来到许仙身边，我不能对不起我的祖父和父亲，决定将复仇一事提上日程。

只是如何复仇呢？我思来想去，憋出一计。

我以要给许仙开药铺为由，命小青两次盗取官府做有记号的纹银，再嫁祸给许仙，使得他两次被流放异乡。

要一个人死有何难，难的是要让他在艰难困苦中活着。

我无数次这么安慰自己，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舍不得他死。

倘若他被流放之后再不愿和我在一起，那我就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此生再不相见。毕竟是我害他远离家乡，举目无亲。谁知他再见到我的那一刻还是因为我的美貌而重新接受了我。

看来他命中应有一劫，那劫就是我；而我距离飞升也有一劫，那劫必是他。

我们二人，逃不开，躲不掉。

04

其实他从一开始大概就知道我不是人，只是受我美貌迷惑，迟迟没有离开我。

但到底人妖殊途，他还是容不下我。

法海告诉许仙我是一只白色蛇妖时，他将信将疑，回家后哄我喝下了备好的雄黄酒，害我显出原形，居然将他吓死。

哎，我哪知道人类这么脆弱，看了个真身竟然就魂归大地。

他死了，还是被我吓死的，按说复仇的事情应该就此结束，我撒手不管才是。

但那时不知为何，我实在心痛得厉害，觉得自己也快活不久了，就想着把他救活大概我这心痛病就能好，便再次上天庭盗取仙草，让他活了过来。

蛇是没有眼泪的，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我却湿润了脸颊，我知道，我是真真切切爱惨了他。

我原本以为，他死过一回，我马马虎虎算是报完了仇；我救他一回，欠他的，应该也算还清了罢。

正当我准备一辈子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法海再次出现，打破了属于我们的平静生活。

他劫走许仙，以他性命为要挟，要我到西湖决一死战。

那时我身怀六甲，将要生产。

天降小雨，小青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我，愣是在自己冷血动物的基础上热出了一头的汗。

我刚到湖边，看到法海拽着我的相公站在断桥边上。法海多年吃素，可身材魁梧；相比我家相公就身弱体瘦，像是只被老鹰抓到的小鸡。

不及我问话，法海已经施展轻功，朝我飞来，我与小青随即与他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法海冷酷无情，招招毙命，想要我和小青死无葬身之地。我亦使尽全力，和小青默契配合，才能与他打个平手。

“法海你骗我！你只告诉我让娘子到湖边，你就有办法让她变成人，却没告诉我你是要取她性命！”远处传来许仙的声音。

听到这话，我略感欣慰，许仙到底没有浪费我对他的一片真心。

“呆子，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法海分身乏术，朝许仙的方向大声喊道。

我与他打斗激烈，只顾着见招拆招，谁料想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愣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接收了其中巨大的信息量。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不符合人设啊！

我一分神，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结果被法海见缝插针，一掌打入湖中。

这一掌当真厉害，我被打得现了原形。我在湖中打了个挺，准备跳出湖面找法海把事情问个清楚，谁知腹中突然绞痛难忍，我浑身使不上劲，只得一直往湖心下沉。

我挣扎中，法海口中念念有词，他是在呼风唤雨。雨势不断变大，湖中水波动荡愈演愈烈，我只得随着汹涌水势猛烈摇晃。

摇晃间，我直觉有东西在我肚里一个劲往下走去，我知道我的孩子就要出生，我得想办法回到岸边。

忽然一个大浪，将我从一股漩涡中冲散，直冲到陆地边。我一边因溺水而疯狂咳嗽，一边忍着剧痛爬上了岸，只听“哇”的一声，我竟然生下来一个人形娃儿！

但我已顾不得许多，回头看到法海又朝我冲来，小青抢先一步赶到我身边。

我将孩子给她，让她带着孩子火速离开。她也不啰嗦，脱下外衫将孩子裹好便朝隐入树林里不见了。我返身与法海殊死搏斗，好保护我那刚出生的孩儿！

但我刚刚生产，到底体力不支，打斗没几个回合就被法海逼得一直倒退。

如今逃跑是不可能了，我使出浑身解数，准备与他同归于尽。这时他忽然拿出个金闪闪的东西对我念起了咒语。待我看清，才发现那是个能将妖怪收了的法器，可为时已晚，因为我看清时已经被吸入钵中。

05

西湖水干，江湖不起，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将我吸入钵中，镇压在雷峰塔下，还留偈四句，大概是怕我再出去破坏他和许仙的美好生活。

不过他到底也没得偿所愿。纵使他修炼多年，应该也没想到，将我压在塔下他居然就修得功德圆满，当即得道升仙，与许仙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从情敌的角度来看，他在这个时候飞升，我还是挺替他高兴的。

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儿，一出生就没爹没娘。

我在黑暗的地牢里日夜思念孩子，也不知在牢中过了多久，已是何年何月，一日小青入得我的梦中，手边还牵着个走路尚不太利索的孩子，告诉我这是我的孩子。

想来这地牢应该在地下有些深度，饶是小青修炼八百年，这梦境也实在不甚清晰，我连我孩儿的脸庞都看不太真切。

不过看样子孩子被照顾得不错，是个机灵乖巧的小家伙，我也就放下心来，托她将孩子抚养成人，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我在牢里百无聊赖，一边捉虱子一边念着我那俊俏的相公许仙。法海当日为了彻底降服我，居然呼风唤雨水漫金山，也不知瘦弱的许仙能没能逃得过一劫，是否还活着。

雷峰塔寺院的方丈见我可怜，经常来找我聊天，希望能够慢慢将我感化。

这日他又来给我讲经，顺便带来了许仙的消息。

原来他尚在人间。那日他遭遇洪水，慌忙中保住一棵大树得以保命。他被渔民救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人交流，直到前日寺里的小和尚开寺院门洒扫时看到他跪在门前，求方丈为他剃度，收他入佛门。

方丈问他为何出家，他说他原有一段美好姻缘，因听信谗言而亲手断送，害得妻离子散，家不成家。他心有悔恨，觉得对不住娘子和孩子，因此想要出家，为妻儿念经祈福，为自己赎罪。

方丈说他尘缘未了，要是真的想赎罪，那就在寺中带发修行、念佛吃斋吧。

得知了这一消息，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于空荡荡冷清清的地下大牢连叹三声：

    一叹我仇恨蒙眼，复仇心切；

    二叹与他痴恋贪欢，尚未抽身；

    三叹我暗无天日，再难回转，他苦佛青灯，一世陪伴，俱是痴情难断，不知悔改。

方丈问我结局如此，可有伤心，可有悔恨？

我答：伤心有之，却不会悔恨。其实我早知我二人结果，必不会善终。可我却仍愿赴这一场红尘，索一段姻缘，累一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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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成悦新手写作第一期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2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