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兔突然立志要成为一个凶神恶煞的黑道大哥,他决定要杀生,要用血来给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增加几丝黑暗的意味,他不再想忍受同桌每次放屁都赖在他身上,如果他是黑道大哥,他想,我一定杀了他!他不想再忍受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的时候那些小瘪三总是当着苟芸芸的面逼他把碗里的鸡腿给他们吃,如果他足够的凶狠,他想,我一定会义正严辞的暴打他们一顿!他不想再在学校大门口,被拦着出不去了,他只不过想去吃一碗有鸡蛋,有肉的米粉,顺便买一支新的钢笔,凭什么门卫说不让走就不让走?如果他的内心已经变得黑暗和残忍,他一定可以淡定从容的走出校门,吃的撑肠拄腹的,趾高气昂的拿着新买的英雄钢笔大摇大摆的凯旋而归。是的,古惑仔里里面的大哥一定可以做到 ,我要是成了大哥,我就肯定可以做得到,米兔几乎已经跃跃欲试了。
他想,即使要做一个恶人也不应该残杀无辜,做一个坏人,也要有足够的君子风度。他决定从他家的猫开始!他家的猫也欺负过他,,5岁那年冬天,他家的猫躲进他的被窝,早上妈妈发现床上有尿渍,他极力辩解,回忆,他说,我是个5岁的大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尿床!肯定是猫!猫早就下床跑了,四岁半的妹妹很快就把五岁的哥哥还尿床的英勇世界传遍了村子。妈妈给他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可以再带着妹妹去厨房里玩火,那时候人们认为,小孩子在睡觉前玩火,晚上就会尿床!于是他失去了跟爸爸一起生火做饭的机会。米兔很懊恼,为什么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让自己为一只黑的只剩下眼白的猫背下了黑锅?
连村里最哥们的大郎都嘲笑他,他想,不是都是一起偷过祝奶奶家鸡蛋的兄弟了吗?还一起扒过隔壁特别嚣张的刘苟的裤子!居然也认为自己会尿床?这只猫几乎毁了我,他一想起了这些就已经几乎燃起了全部的恨意。虽然他早已经不是那个5岁的小孩子了,他今年16岁了,他觉得他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了,从现在开始他要成为一个黑道大哥,掌控别人的生死!
要想杀死这只猫,前提是:得先追到它!并且捉到它!米兔从来不给猫喂食,只要猫一靠近他的床边他就会踢开他,总而言之,猫很怕他!家里只有猫是对他尊敬的,一看到他,老远就夹着尾巴跑了。妈妈看到他没做作业就会过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书桌旁;爸爸看到他红色的成绩单会脱下他的裤子扯一根藤条抽他个子丑寅卯;妹妹看到他就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哥你要不带我去吴伯家的橘子园里玩,我就把你昨天抄作业的事情告诉妈妈!每一个他都不得不从,只有猫看见他就躲的远远的,而现在他要杀了它!对,我要杀了这只猫!米兔暗自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他关上日记本,手边数学老师布置的功课还空空如也,为什么要有数学这门课?如果数学老师再布置这么莫名其妙的题目,我也要给她好好教训一顿的,他想,想着想着几乎脸上都已经浮现了邪恶的笑容了。数学老师是个不高的女人,大家都叫她“方便面”因为她新染的小卷发是黄色的,远处看来像是一碗康师傅刚刚泡好就被倒在了数学老师的头上,她从座位边上经过的时候飘过的香水味都像是泡面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
米兔还没能杀了那只猫,他已经被数学老师把座位从无法无天的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调整到了讲台的左侧,背对着教室门口。刚刚搬过来,老师俯身捏住米兔的手臂语重心长的说:“你就是数学差一点,你上课不要老是开小差,看小说,写小说。再让我看见,我全撕了你的!”米兔脑补了“方便面”的咬牙切齿的表情,吓的瑟瑟发抖。这堂课还是老老实实的吧,不然方便面的火爆个性,估计真的会撕了他的家当。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吞生的接受数学老师的威胁,虽然数学老师从某种程度上救了他一次。米兔想,我不能因为少了恶的鞭策,善意的引导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和理想,我要变成黑道大哥,我要所有人看见我都要恭恭敬敬的!所以,杀猫的计划,应该马上提上日程了。
但是该怎么杀呢?毕竟他连黄鳝都捉不到,毕竟过年的时候他爸爸杀鸡的时候他都是躲着,一直等到鸡上桌变成菜之后他才敢正视它,毕竟,他还是个怕毛毛虫的胆小鬼,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是比不过黑猫的。毕竟这已经是他家里老的不再会捉老鼠的老黑猫了。是用刀吗?那是用菜刀,还是要去买一把砍刀呢?米兔为这事,忧愁了。虽然米兔并没见过他家的黑猫捉到过老鼠,但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讲,黑猫纵然有万般不是,它最过分也就是让自己在五岁的时候背上了尿床的坏名声,让他失去了村里孩子王第二的宝座。还有八岁生日的时候在他的生日蛋糕上踩了一脚,他八岁仿佛就是咬着一嘴猫毛过的,还有更过分的吗?对,他八岁那年老黑猫还让隔壁的米黄色的猫咪怀了孕,还一下子生了5个小猫,黄的,花的,棕色的,褐色的,白色的,就是没有黑色的.米兔特别喜欢那支棕色的,他喜欢棕色的小猫左脸的猫毛缺了一块,像是还在猫妈肚子里就开始抗争了一样,他觉得那支棕色的猫特别像自己,从一出生就要抗争,跟爸妈抗争,跟妹妹抗争,跟家里的堂哥表弟抗争,跟村里的大郎小七抗争,他觉得它脸上疤痕就是那无所畏惧的抗争留下的荣耀,跟他当年因为不知道是猫还是自己留下的尿床痕迹一样,是伤痕,却是荣耀之痕!可没多久,棕色的小猫咪就死了,妹妹告诉他说是她在猫圈里看了很久都没找到它,她注意到黑猫靠着猫妈妈在晒太阳,她赶开黑猫,发现棕色的战士已经被压死了。米兔给棕色战士挖了个坟,他像是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图腾,他觉得棕色战士已经有了英雄应该有的与生俱来的伤疤,但不应该如此短命。他暴打了黑猫一顿,它三天没出现,再出现的时候,不仅跛了的腿好了,居然还带回来一只棕色的小猫!他打了猫一顿,他妈妈打了他一顿。他似乎越想越愤懑,猫走了,爸爸去年新买的皮袄子被老鼠咬破了,妈妈说都是米兔把猫赶走了,老鼠才这么猖狂。米兔试图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确实是他把猫打走了呀!但是皮袄子并不是我咬烂的呀!但他看到脚边蹭头蹭脑的小棕猫,他有点动摇了,我要实现我黑道大哥的梦想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猫呢?但爸爸说了,要成功就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要能做常人之不能做!大人说的话总是对的,不是吗?
米兔想,不管怎么杀,我都要去完成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情,我可以偷偷看一下爸爸是怎么杀鸡的,然后偷走那把刀追到了黑猫之后就一刀砍了它,就完成了,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对吧!“米兔”他还在脑子里规划着怎么样才能在剩下的高中生涯里扬眉吐气的学习和生活。数学老师扔下来的试卷正好盖住了趴在桌上思考的米兔,“45”是数学老师写下的分数,米兔仿佛从字体里看到了数学老师的满腔愤怒。“米兔,你告诉同学们,你是怎么做到连续三次考试都考到50分以下的”米兔睁开他并不那么有神的眼睛偷偷的瞄了一下做的不远处的苟芸芸,她捂着嘴笑的几乎花容失色了,显然,米兔看到了苟芸芸的脸上写满了嘲笑与鄙视。米兔徐徐的叠好试卷,正襟危坐的,严肃的看着数学老师一笔一画的解释着每道题目。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沸腾的教室里仿佛都沸腾着嘲笑,那嘲笑就像是在他床上尿了之后又逃之夭夭躲在房子某个角落的黑猫,米兔又翻开了他红色的皮面日记本,这个本子装满了他的快乐,屈辱,伤感,得意,他所经历的一切,这就是他的黑匣子,他想,假如有一天他死了,这个黑匣子会记录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里,发生了什么。现在,他必须要记录下他的愤怒,也许下一刻,不,也许等到他杀了黑猫,接着就要杀了旧同桌大胖,接着暴打一顿保安,然后拿着100分的数学试卷羞辱完数学老师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记录自己的愤怒,他的黑匣子里将只剩下快乐,得意,满足,得瑟了!米兔笑出了声。他把头靠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用右眼的余光看着苟芸芸认真的写着什么,即使她刚刚笑的那么猖狂,他依然觉得她低头写字的样子是这么优美。突然,她抬头朝米兔看了一眼,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米兔瞬间把目光变的涣散,并把视角焦点迅速转移到自己右手臂上黑痣里长出的一根令他讨厌的黑色毛发。接着,他感觉到她站起来,朝他的方向走来,这次米兔的判断竟然出奇的坚定,他认为她就是朝他来的。他像是看到了纯洁的天使手里抓着一只龇牙咧嘴的毛毛虫,心里无比向往却又如此恐惧。可是苟芸芸确实没在他面前停留呀,没有跟他说话,只是经过而已。拿着毛毛虫的天使把毛毛虫给了他,却转身就飞走了,没有只言片语。突然,他感觉到什么东子掉在了他的桌子上,他欠了欠身子,定睛一看,是一个蓝色的纸团,他回头看到苟芸芸加快脚步离开了他的视线。瞬间他心里的小鹿已经像羚羊飞渡般激动而悲壮了,就在此时,大胖一把抽走了他左手压住的红色日记本疾步站定在讲台上打开了日记本,米兔被小瘪三群体中的其中两个按住了手臂使他动弹不得,米兔气的涨红了脸,眼睛似乎都充满了怒火,每一次对大胖的直视都带着闪电般的巨大攻击力,这可是比尿床,压死他的英雄更令人痛苦的事情,那是他的“黑匣子”他所有的秘密都在那里,是绝对不能被人阅读的,尤其是这个才两天没欺负他的死胖子。但现在他高傲的站在讲台上,就像“方便面”在上面高傲的宣布着所有人的分数,到了他这里语调就明显高了两度,但这高的两度就足以让米兔深深的记住这样的羞辱!米兔痛苦的怒吼着:“潘原!我警告你,马上把笔记本给我拿过来!”身后的孙庆李力轻蔑的笑了一声说:“胖哥,兔哥在威胁你,怎么办呀!”大胖瞟了米兔一眼,打开笔记本开始念:“今天的风,像是刀一般削进了我的皮肉,今天的雨,像是子弹一般打进了我的心脏,因为我决定,我要杀了我家的猫,我要开始实施我的“古惑仔”计划!”胖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回荡在起哄的教室里。“哟呵,兔哥,你这还打算做古惑仔呢?”大胖大笑着说,全班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大胖笑起来肚子上的肉都像是要跳开了广场舞了。突然苟芸芸大叫一声,蹲在了教室门口,孙庆和李力也蹲在地上呻吟,挣脱的米兔拿起了自己的凳子冲向了讲台上的大胖,大胖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震的失控了三秒,他立住盯着狂怒的米兔竟无法挪动半步,他高举着板凳奋力大步跨上讲台,可是此时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有效的协调他的双腿了,他举起的凳子直直的敲在了大胖的脑袋上,他自己也摔趴在了讲台上。此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大胖的呻吟。苟芸芸被突然飞来的书本打到的膝盖此刻正钻心的疼着,孙庆被米兔重重的踩下的左脚正在撕扯着疼着,李力的腰被米兔推着撞到了后面的课桌正努力的让李力再度站起来。米兔感觉到了耳朵上有温暖的液体正在流向脸颊,他挣扎着站起来,看到一脸血的大胖正在瘫软在讲台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他囔囔的重复这这句话。
米兔瘫坐在讲台上,教室里的嘲笑此刻早已经变成了尖叫,同学七手八脚的忙着什么,整理着什么,他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杀人了。怎么办?大胖的爸妈会不会杀了他偿命呢?他脑子里飘过一幅画面,大胖的父母拿着菜刀一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拽着他的头发向上提着,让血淌进大碗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在大碗里慢慢的凝结,他慢慢的抽搐,在他的眼睛能看到的最后一刻,大胖拿着刻着米兔的名字的凳子向他砸来。大胖被七手八脚的送进了医务室,米兔被班主任拎进了保卫科办公室,他蹲在角落里,满眼的愤怒几乎还未消退,大口大口的揣着粗气,他感觉到他手里依旧攥着什么,对,是苟芸芸的纸条,他顺了口气,眼神慢慢的温柔下来,依旧颤抖的手巍巍的打开了纸条。
“邱米荼,你在校报上的文章写的真好,我可以请你教我写作文吗?如果可以的话,第六节课后,我们在学校的池塘边碰头哦!”苟芸芸还细心的画了个笑脸。米兔竟然大哭起来,保卫科的老师冷笑着说,苦也没用,谁让你打架,打架就一定来这里,等你爸妈来把你领出去吧!“
数学老师抱着一沓试卷也来了保卫科,看到蜷缩在角落的米兔,瑟瑟发抖的米兔像只刚刚被主人提过的衰老的黑猫,连眼神都是涣散的,老师说:“米荼,你没事吧!”他抬头,眼神与老师汇聚,转瞬接着涣散。米兔觉得他自己快疯了,他脑子里一只来回播放着他决定要做一个黑帮老大之后所有的心理活动,他想,杀人这么痛苦,这么可怕,这么残忍,这么恐怖,我宁愿接着过我原来的生活,我不要做老大,我也不要进黑班,大胖虽然平时老是冤枉我放了又臭又响的屁,还读了我的日记,但我好像并不想杀了他呀,我也可以主动把鸡腿给瘪三们吃,我也可以忍着到周末才出校门吃我最爱吃的米粉呀,我不要杀人了,可是,我真的杀了人了,我还杀了我的同桌!想到这里,米兔又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米兔看到他爸爸的时候,爸爸工作时候穿着的围裙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拍掉的白色面粉,妈妈的头发都还来不及梳,乱糟糟的趴在额前,爸爸扶起米兔,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之后把他搂紧在自己的怀里,抚着米兔的头,米兔一直囔囔的在说,爸爸,我杀人了,怎么办呀,我好害怕。他根本也听不到爸妈在对他说什么,在跟老师解释什么,在跟大胖的爸妈在解释什么,他隐约看见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纸币。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妹妹大叫一声:“哥哥,你回来了啊。我好想你呀!”老黑猫居然也慢慢的踱步靠在他的脚边,靠在他的鞋子上,浑浊的眼睛,不时看着米兔,老黑猫仿佛又老了一点,他已经不能快速的走动了。米兔看着老黑猫,又哭了。
米兔再回学校已经是一个多礼拜以后的事情了,过了个国庆节,米兔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写了下来交给了他爸爸。他爸爸签名之后由他带回去交给保卫科,保卫科再交给副校长。米兔进教室的时候,数学老师正好在上课,米兔站在门口立定:“报告!”数学老师答:“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大胖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他看到苟芸芸在视线与他汇合之后迅速闪开了,他看到孙庆和李力依然趴在桌上睡觉,一切都还没变,他的位置还是在教室门口的正对面,,书还是整整齐齐的摆在书桌上,凳腿上留下了一点血迹 ,不同的是,红皮日记本在数学老师的教案上摆着,他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并没他想象中那样充满敌意与歧视,他拉开凳子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数学老师把红皮日记本递给米兔,并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他回头看了看正在低头些作业的苟芸芸。
他撕下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恭正的写上:苟芸芸同学,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邱米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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