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锁的小箱子
倘若强子现在还活着,他今年正值花甲之年。
富林哥结婚那天,一个小伙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新郎官领着新媳妇进婆家大门时,一个瘦瘦的、穿着干净的小伙子后面紧紧跟在新媳妇后面,寸步不离,像个尽职尽责的贴身保镖。
简单的结婚典礼在院子里举行,主持人说啥我没注意听,我一直在观察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的双眼红红的,一直在看着新媳妇,有两次还擦了擦眼角。
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我把小四(富林哥的弟弟)拉到一边询问,才知道他是新媳妇的弟弟,名叫强子。
我有些奇怪,姐姐结婚是个大喜事,弟弟咋不高兴呢?还差点哭了呢?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了许久许久。
渐渐地,我和玉兰嫂子熟络了起来。了解一些她家里的情况。
玉兰嫂子的妈妈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
而她爸爸一直嗜赌如命,下班之后大多时间都在赌桌上,家里的事儿他几乎不管。
除了给玉兰一点生活费外,其余的钱都拿去赌博了。
小小的玉兰只好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
她领着弟弟捡煤、拾柴、烧火、做饭。弟弟强子就像她的小尾巴,而她就像是强子的妈妈。
姐弟俩的感情在苦难的磨砺中愈来愈深厚,姐弟俩在风雨飘摇的日子中相互扶持着长大。
听完玉兰嫂子的讲述,我才明白,婚礼那天强子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姐姐出嫁了,他就没有依靠了,从此就孤单了。
玉兰刚满二十岁,她爸就开始张罗着给她找婆家,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想给玉兰找个有钱的人家。
可是只要是知道他家底细的,都对他家敬而远之。是呀,谁愿意和一个赌徒做亲家呢?
后来,有人给玉兰介绍了富林哥,两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彼此感觉还不错。
要订婚的时候,爸爸告诉玉兰和强子一定多要彩礼。
强子反驳道:“爸,彩礼要多了,我姐到了婆家会不受待见的。再说了,你又不是卖姑娘。”
玉兰爸一听这话,马上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多要彩礼还不是为了给你将来娶媳妇?要不然家里哪有钱?”
“那还不是因为你.....”强子还想继续说下去,玉兰在旁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襟,让他别吱声了。
玉兰心里想:“如果自己能为弟弟攒点娶媳妇的钱,到了婆家,她多干多少活儿、多受多少气都值得。”
订婚那天,玉兰爸果然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彩礼钱。
徐叔徐婶很不开心,富林哥对未来岳父的表现很不满。
毕竟他们家也不富裕,而且他身下还有两个弟弟呢。
富林铁青着脸,不答应这苛刻的条件。
徐叔徐婶不想让这桩婚事因为彩礼黄了,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但是,让玉兰和强子没有想到的是,这彩礼钱很快也让爸爸给输光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去徐叔家找小四儿玩,看见强子坐在玉兰嫂子的屋里,双眼红红的,玉兰嫂子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玉兰嫂子边哭边说:“强子,你也别难过,谁让咱们摊上这样的爹了呢?姐帮你攒点钱。”
强子则握紧了拳头:“姐,没事儿,没事儿,我也长大了,我有的是力气,我可以自己攒钱娶媳妇。”
强子说到做到,他开始自力更生,除了在井下挖煤之外,他还利用休息时间,给别人修理收音机、电视啥的,也能挣点钱。
他把大部分工资钱和这点小外快都攒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还上了一把锁。
一次,玉兰嫂子领小丫(富林小妹)和我回她娘家看看。
进了她家,我看见强子正在院子里劈柴,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三月里的小雨》。
强子很勤快,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柴火垛码得整整齐齐,煤棚里也让他收拾得利利索索。
进到屋里面,家里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屋子里干净整洁。
强子还在窗台上种了几盆菊花,青绿的叶子,淡紫色的小花,给屋子里增添了不少色彩。
我和小丫在一边玩,一边听姐俩说话。强子和玉兰嫂子悄悄地说:“姐,我现在认识了一个女孩,人挺好的。我现在还攒了不少钱呢?”他指了指衣柜里那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这样用不了两年,我就可以......”他的话说了半截,眼睛瞥见了爸爸进了院子,后半截话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今天,玉兰爸看见女儿回娘家似乎很高兴,和玉兰嫂子多说了几句话,还让她没事儿常回家看看。
玉兰嫂子和强子都很高兴,爸爸平时对姐弟俩可是待理不理的。
爸爸是不是转了性子,开始注重亲情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个噩耗传来,强子上吊自尽了。
原来,那天姐弟俩的谈话被他爸听见了,他对那个上了锁的小箱子起了歪主意。
这个赌徒趁着强子去上夜班,撬开了小箱子的锁,把强子辛辛苦苦攒的钱都拿走了,随后都输在了赌桌上。
玉兰嫂子听到噩耗后,直接昏倒在地上。
她的相依为命的弟弟、她的从小懂事的弟弟、她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弟弟就这样走了。
谁也无法想象,当强子看到被撬开锁的、空空如也的小柜子,他是怎样的绝望!
谁也无法想象,他会选择这种方式绝决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只是看到了,玉兰嫂子捧回了那个破旧的小箱子,那个箱子上已经没有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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