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同学:
如果这世界不能给我自由的爱情,这样生不如死,我愿去搏一搏另一个世界我们的平凡幸福。如果我失败了,那你就要记得一定长命百岁!代我好好活着。
我很抱歉 冯搏”
1
我是高一认识的冯搏。
他是个极清秀的男孩儿,不大爱说话,但是很爱笑,很有一种书生气。这样的人一向招女孩子喜欢,男生则极少有能和他成为朋友的。
万幸,我就是极少数中的一个。
我生活的小县城很落后,随之落后的还有思想观念。
在我们学校男女同桌是不会被家长和老师允许的,所以我们班都是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坐同桌。偶尔有单数出来的就一个人坐,以示这种默认规则的不可侵犯。
冯搏那时坐在我前面。他学习也很好,所以经常会有同学来问他问题。
他好像永远在笑,总是不厌其烦的讲到你会为止,耐心的有时候甚至让你凭生出一种羞愧感来。
天!他多好啊!
2
可是我那时候不喜欢他,总觉得他女里女气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就不跟他说话。甚至我们几个男生私下里叫他东方不败,后来我告诉他这事,他也不气,只是笑。
他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好的让人发指的人。
后来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我文科好,就果断填了文科。他文理都好,但是我们班主任希望他选理,因为学理出路多一点。
交表的前一天晚自习,他突然转过头,不好意思的笑着问我:“你好,林同学,你选文科还是理科?”我当时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说:“我文科好当然选的文科,有事吗?”他听了以后也不看我,往窗外看了一会,又笑了笑说:“没事的,就是问问。谢谢你。”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他那时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冯搏选了文科。父母、班主任、甚至连校长都被惊动来给他做思想工作。就连我也觉得他这个决定太任性了。
一向好脾气的冯搏跟班主任吵了一架,原因是班主任偷偷把他的志愿改成了理科。一个女生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看到了表格,就回来告诉了他。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看着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和那些老师辩论,我当时一下子觉得他其实还是很爷们的。
最后,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校长把班主任骂了一顿后表示尊重冯搏的意见。
他还是学了文,他总是能赢。
3
我们班因为学理的人数大过学文的,所以学文的全部打散被填进那些文班里。我和他学习最好,分在了最好的班。因为是新班,都不熟悉,我很自然的接受了和他同桌的邀请。
现在想来他分明是居心不轨!
学文的人多少都比较感性,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多女生都对冯搏有好感。
其实,他那么好,有什么道理不喜欢呢?
每天,几乎是每天都有女生给他送一些小零食、小礼物,有的胆大的女生还会用草稿纸写上密密麻麻的情书偷偷塞进他的抽屉里。他都会极其认真的看一遍,然后再偷偷的送还给那个女生。
我是很羡慕他的,或者是嫉妒。继而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敌意。每次一下课我就跑出去玩,打铃了我再回来。即使是上课的时候和他也只是很官方的交流,以此对他实行报复。
唉,你瞧,我那时候多幼稚啊!
他也发现了这种不正常,一次数学课上,我在写历史作业。他就那样头仰着听课,也不看我,碰碰我的手肘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当时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我不是笑他的问题,我是笑他还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个猪头的简笔画,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的…怎么说呢?俏皮!然后我就回他:你太受欢迎啦,那些女的要是看见我天天跟你一块儿,肯定得吃醋的!所以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当然要远离你了!写完后我也在后面加了一个猪头的简笔画,当然画的是没他好看的。他看了以后没回我,只是继续抬着头一本正经的听讲。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他又毫无征兆的给我传了个纸条,写着:如果我让她们都不跟我玩,你就会继续跟我玩了吗?照例后面有猪头的简笔画。我看了以后就很奇怪怎么会有不希望女孩跟自己玩的男生呢?还是在跟我炫耀?这小子太狂了吧!这样想着我也就故意回他:你要是真能这样,那你是我大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画了猪头然后给他。他看了以后笑的两个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真是啊!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好看的人?
过了好大一会,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歪着头看向我说:“不许耍赖!”我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就看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折的心,接着他站起来大声的喊道:“各位听着!我只说一遍。以后,请别再往我抽屉里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觉得很过分!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浪漫!以前我顾及你的面子,但是我希望以后别再这么干了。”他把那颗‘心’撕碎走到门边扔进了垃圾桶里,全班的人加上讲台上的老师都看着他,一言不发,整个班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你猜他怎么样,他跟没事人一样回到座位继续读书,还读的很大声!老师回过神来,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说:“都别看了,读书!冯搏的做法虽然有些激进,但是精神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要以学业为重!读书!等会小组长抽背!”大家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假模假样的读书,兴致勃勃的讨论。
我当时都懵了,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神人,我是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的,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做了,而且还这么霸气!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被他看的好重要啊!
4
有了这么一出后,真的就再没女生给他送东西写情书了。我们也真的成了朋友,不过我和他能成朋友不是因为女生不跟他玩了,而是我为他打的一场架!
就在那个早读的当天晚上,在学校门口,他被一群人围住了。
当时学校打架是很常见的,大家看到这样都识趣的远远躲开,有的胆子大的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门卫大爷早就躲进传达室里反锁了门不敢出来了!这个胆小的老头!
他后来跟我说,当那群人围住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害怕,简直就像李小龙一样无所畏惧。是不是真的无所畏惧我也不知道,总之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打的在地上缩成一团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咬牙一跺脚骂着娘就往前冲,我天,他们该有七八个人呢!
我当时已经疯了,直到感觉有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盖住了眼,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听他说警察终于来了,远远的响着警报,那些人一听到警报就一窝蜂跑了,一个都没被抓住,真给我气死了!
然后,我们也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好朋友,成天黏在一起,跟双胞胎一样。
对了,后来我知道打他的人是我们班女班长找来的,原来那天早读是她写了情书!我就跟他说:“被你那样羞辱换了我,我也得找人打你!还是救不活的那种!”他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是她,谁让她赶那么巧?又是用草稿纸写的!我是后来又找的一张纸,抄了四遍蜀道难,又学着样叠成那样的,别说还挺好看。她的那封我后来想还给她的,谁知出了那事就给忘了,现在也找不到了。”
你看,他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神逻辑。
就这样,整整三年的高中眨眼一样就过去了。
高考结束后没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林同学,我给你出个谜语吧,‘木头说我的眼睛是为了看见心里的你’打我此时的心情。”
我压根也没好好听什么谜语,只想着看他这样肯定是考的不错了就说:“是不是对过答案觉得能考清华北大了,来我这炫耀啦?你个猪头哎,本少爷再怎么着也是你历史上的半个老师,考上了别忘了我啊!”他只应着,接着我们彼此一阵沉默,很默契的一起就挂断了电话。
他高考没发挥好,居然差了一本线三十多分,这是不应该的。
他倒是很平静,他总是很平静,像自己是故事的旁观者一样。
我只说就这样把彼此留在美好的青春里吧!我们的命运本该到此结束的,要是到此结束该多好啊!
这次不是他,是我任性了一回。我改了第一志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他这个傻子,还以为是我第一志愿没录取上,还找到我家来专程安慰我。你说傻不傻?
5
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我们的专业不同,课程时间安排也就不同。平时见面的时间也很短。
偶尔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各种找话题。他把他的生活对我全部坦白,但有时候我还是会跟他吵架,也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就是想要跟他吵,或许那样我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后来,我恋爱了。当然不是和他,是我们班的女生,很漂亮,很善良,这样的女生跟我告白我没理由不答应,或者我觉得我应该答应。
我没敢跟他说我谈恋爱了,只是刻意避开他。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后来干脆把号码和手机都换掉了。
有一次上思政课,没想到他堵在我们班门口,我和女朋友一起,正好被他看到。他肯定气坏了,我知道他气坏了!但他还是很有修养的问她的名字,甚至他们还握了手。我当时站在一边扭过头不敢看他,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
他笑了一下,走了。
打那以后他就没再找过我,我们也很奇怪的再没遇见过。可是这样反而让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做什么事都能想到他,看什么人都是他的样子。
再后来,我分手了。我和她吵了一架,彼此都不肯先开口认错,后来朋友劝我要主动,我也那样做了。她很轻易的原谅了我,可是我却突然觉得她是那么无趣,我越发觉得她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她是可有可无的!
是她提的分手,电话里我们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烧烤摊,点了很多烤串要了很多啤酒。
我一点都不觉得饱,我也一点都哭不出来,就是一直吃啊喝啊的。
你猜怎么着?他给我打电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我那时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接了以后他先是问我在哪,我说了,他就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也记不清是他挂的还是我挂的,总之第二天睁开眼我就在宾馆里躺着呢。可别误会,他睡沙发上了。
6
我的头就跟要裂了一样,嗓子又干又疼。他被我吵醒了,走过来也不说话,把一堆药丸给我,倒了半杯水,我喝了以后,他又从包里拿出一双鞋和一套衣服,我才发现我只穿了一条内裤。这么说有些怪,但我当时确实有一种被占便宜的感觉。
吃了药以后很快我又困的不行,就又睡下了。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变得暗红了。
他像是一直没动过一样,还是坐在我睡之前的地方,直勾勾的看着我,也不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发誓我当时真的很想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是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叫个不停。他终于轻笑了一下,起身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份饭来,你知道吗?那是他第一次喂我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他看着我说:“再让你猜一次那个谜语,‘木头说我的眼睛是为了看心里的你’猜一下吧!”我擦了擦嘴,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突然打起嗝来,他赶紧拍了拍我后背,可能是太用力,我哭了出来,大哭特哭的那种。
我们又形影不离了。彼此都更加亲近,更加放松。那大概是我最不敢回忆也是最美好的日子了!我们的关系很快人尽皆知了。先是他宿舍的人开玩笑,没想到他不仅没否认而且还借此宣告了我们的关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倒是很开心的继续每天来找我,带有一种我那时不懂的骄傲。
我很纠结,理性告诉我他这样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我的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是不正常的,是不应该的,是不道德的!”有时我真的受不了了,可是一看到他,一看到他那样放松没有防备的笑,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或许,现在思想那么开放了,我们也能拥有爱情呢?
我错了,这个错毁了我毁了他更毁了两个家庭!
7
2008年,多好的一年啊!这一年,中国被世界瞩目着,中国让世界刮目相看。可是这一年,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两个彼此相依偎照亮的灵魂却至死都无人问津。
大年初一,一年的开始。他的父母闯进了我家里。祈求我的父母,求我,放了冯搏,别再纠缠他了!他的母亲甚至给我下跪,让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起初我的父母保护着我,直到他的父亲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他妈的宝贝儿子勾引了我儿子,他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怪不得我家孩子高考没考好,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崽子在骚扰他,呸,我说出来就嫌丢人,恶心!”他爸说完就要上来打我,这时冯搏鼻青脸肿再没半点潇洒的冲进来,和他爸扭打在了一起。他妈瘫在地上不停的哭,我父母立在那里,他们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事,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耳边只有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我的呼吸和心跳变得又缓慢又清晰。后来,我倒了下去,可耻的逃离了这场悲剧。
当我睁开眼时,这次不在宾馆,身边没有冯搏。是一阵哭声把我吵醒的。
只有在医院里,眼泪才是正常的。
病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篮水果,一个水壶,两个水杯,一支白色的玫瑰和一个纸折成的心。那一定是冯搏的。
那颗心,一半是我开头给你们念的那封信,一半是他总是问我的那个谜语。
那个谜语我现在懂了,冯搏,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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