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总是骑着他的破自行车上下班,自行车除了大梁可以载我还算结实外,其他地方哪哪都吱吱扭扭作响。支架也早就没了踪影,只能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才勉强不会趴下,但是就是这台破自行车也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稀罕物。村里很少有人会骑自行车,哥哥总是偷偷推出去,推到坡上和他的同伴在一路下坡溜下来,大多时候下来时人仰马翻,人摔够呛、车更是够呛,说是车铃声其实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的协奏曲。
父亲总是用他的自行车驮着很多稀罕物回来,买了香蕉也不知道叫什么名,也不知道怎么吃,他说反正城里人围着买他也买了。母亲拿菜刀把香蕉切成几段说:“闻着挺香的就是黏糊糊的还发黑估计是坏了,可是不敢给孩子们吃了”,父亲挺内疚的也说:“买的时候还好好的山路不好走,估计也是颠簸坏了”,怕吃坏孩子们又怕浪费、更怕我们眼馋,所以夜里等我们都睡着了,他俩悄悄吃掉了所有的香蕉,第二天、第三天肚子都没有吃坏的迹象才念叨起至少让孩子们少尝一点也好。还有一次带了一个很小的绿皮菠萝回来,父亲这次学聪明了,他专门问了卖的人该怎么吃,母亲拿菜刀按父亲说的做法摆弄了半天,我们眼巴巴的等着菠萝装了盘,尝了一口都说不好吃又酸又涩的,含在嘴里打个哆嗦才能咽下去,父亲不信也尝了一下确实是不好吃,最后又是怕浪费他俩都吃了。等长大后我才明白父亲当时只是觉得想省钱才买了个小的让我们尝,可他根本不知道小的绿的都是生的。
父亲突然去世了,家里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别说吃稀罕的东西了,在一段时间里裹腹都成了问题,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只记得在父亲去世后的这二十年里只要有自行车的声音传来,母亲就拉长了脖子看像窗外,直到人家走远她才失望的回过神来做自己手里的事情,有时候她在和面、有时候她在洗衣、甚至有时候她在上厕所也要着急站起来看看。一个冬天的夜里家里特别冷,我和妈妈已经睡了,突然她光着身子就窜到了窗户边像外面看,直到这个声音消失了她才回到被窝放声的大哭。我也吓哭了,我以为母亲疯了,可是我不敢说她疯了,只是在心里特别惧怕这个声音的出现。
等我长大一点村里人的条件好了家家户户上学的孩子都买了自行车,而我一直没有买过,山路再远我都走着回家,我总是说我胆子小不敢学骑车,可是我心里明白我只是怕看见母亲听见那个声音后一次次失望的眼神、我怕看见她哭。那时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我也不懂什么是思念,我只知道母亲很想我的父亲,姐姐年长记得母亲和父亲生活的的点点滴滴,她说父亲在世时和母亲经常吵架、冷战,她都不愿意回家。可是我一点也不信,父亲去世时姐姐都上师范了,她没有陪在过母亲身边几天,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母亲每天的思念。
后来摩托车代替了自行车、电动车又替代了摩托车、自行车的声音越来越少,妈妈老了、驼背了、手脚不麻利了、耳朵也大概是不怎么好使了,总之在很长的时间我没有看见过她的那种身不由己。她的孙儿、外甥们都长大了买了山地自行车在院里攀比,她一遍遍讲着我爸爸那台破车的事,孩子们都听腻了觉得烦老是打断着她的唠叨。
工作的原因我的丈夫常年的不在家,偶尔回来也是半夜了,天不亮就又要走,我时常说他是“鬼丈夫”。很多个夜里楼下有汽车声传来,我明明知道不是他回来了,但是还是忍不住要低头看看,便也懂了妈妈当年的期盼,当然我可以确定我不是疯了。其实想想幸福有时候真的很简单就是期盼还有回响,而不是变成忘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