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贼,已经趴在梁顶三天了,这三天没吃什么饭,连水也很少喝。再过两个时辰,他就会出手盗走藏在这个房间里最珍贵的东西。
他微微挪动身子,却不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都变得细不可闻了,教他这些的是他的师傅,现在他师傅的骨骸应该是在某座监狱里吧。
突然,有人进来了,是个女子。
他猛的一惊,是个同行。
难道是和自己里应外合的人?不对,应该不是,那就是和自己抢生意的。
他轻蔑一笑,论别的他可能谁都比不过,但是论隐匿行踪,偷鸡摸狗之事,天下除了他师傅第一,那就是他第二了。
有人说师傅第一怎么进监狱的,他就要回答,那是很奇怪的事,某一天,师傅说,有人偷了他的东西,他得去找,不过可能找不回来,于是他真的没有找回来,不仅东西没有找回来,连人也回不来了。师傅走的时候像一只落寞的狗,残存着呼吸,却死了心神。他觉得那个偷师傅东西的人真可怕。他死也不要被人偷走这样东西。
那女子东瞅瞅,西望望,却没什么发现。她也上了梁。却并未发现梁上有一个同行。
两人相安无事,都蒙着脸,都在梁上如同冬眠一样蛰伏着。
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了,外边传来嘶喊声,那女子明显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就像和房梁同化在一起,他就是房梁,房梁就是他。
喧闹声越发近了,他听到好像人有人在叫进贼了。没有任何迟疑,他纵身一跃,直接抓起起一个丑陋如同陶罐一样的物什,是那样的快,就宛如雷声还没有响,电光已至;人还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衰老,白发已生;还没有抓住机会告白,心上人已为人妇。
可是有另一双手也抓住了那个陶罐。
他吃惊无比,竟然有人和他一样快。
两人相持间,已经有人快步而来,却是守护宝贝的侍卫。
他的耳朵非常灵,他听到那侍卫脚步稳健,气息悠长,心跳颇缓,是个高手,是个如同猫一样的高手,克他。他能想象到被此人抓住,以定是死生难料。那女子松开和他相持的手,却突然跃上他的背,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愣什么,赶紧走!”
女子说话的热气透过他的皮肤,似乎钻进他的心里,温润着常年冰冷的心脏。
他也不言语,只是单手紧紧抓住陶罐,另一只手狠狠地抓紧背上那人的……腰,便纵身一跃,竟化成流光。
那一次逃跑既带着亡命天涯的意味,却在仓促惶急间存了分令人吃味的暧昧。
穿过枫林,穿过小池塘,穿过一座座小山丘,那也是他最最疲累,也最最奇怪的旅程。
然而,身后那道不清不浅,不缓不急的身影依旧跟着,像是鹰击长空,戏弄着水底的游鱼,
像是猫捉老鼠,明明可以抓住那只仓皇奔跑的老鼠,却依旧在看着那只老鼠在希望和绝望中挣扎,之后沦陷。
他深深地明白自己大意了,不由得偏头看了看背上的那个女贼,顿时气的差点噎过去。那女贼居然囫囵在他背上睡着了,蒙面的那块布早就不知道哪去了,并不出奇的面容,偏偏嘴角挂着一丝安然的笑。那笑安逸的让某只狼狈而逃的小贼呆了眼,停了步。
忽然他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纵身一跃,原本站立的地方插着一柄寒光剑。
他气力明显有些不支,有些想弃了手中的宝贝抑或是背上的女贼。
鬼知道他为什么首先考虑丢弃的是宝贝,而不是后背上那个睡着的憨贼。
突然他又停住了奔跑的步伐,因为前边有一圈人在拦着他,后边那道不急不缓的身影却突然变缓了速度,像是在嘲笑,像是在蔑视。
他暗骂一声贱人,谁知背上的那个女贼忽的睁开眼睛,头微微凑到他的脸庞,轻轻的一个吻,就像青花瓷上忽而飘逸的云纹,青花清冽又清淡,这个吻淡然又隽永。
“所以我们该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咯,嘻嘻嘻。”
女贼突然夺走他手里的陶罐,从上而下狠狠一抓,抓破那宝贝上边粗鄙的伪装,那宝贝终现人间。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如绝世美人,美艳的青花瓷器,却被一个女贼收进包裹里,瞬然间消失不见。
怅然如失的某人急忙遁去,心中某种火不得不烧,潜藏的恨和怒,以及愈来愈多的迷惘却化为无与伦比的速度。
以前的奔走腾挪,是飞鸿踏雪泥,那么现在就是饿狼踏山岗,迎面而来的烟尘席卷那张暗淡抑郁的脸,乱卷的发丝遮住落寞的眼。
事后第三天,睡了个昏天黑地,他醒了,仿佛又可以成为那个了无牵挂,任意偷走宝贝的神偷。
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他看向这众生,喧嚣如斯,却并不理解,在这纷芜杂乱的世间,他突然发现最不理解的是自己。
是了,他忽然想起师傅说的话,他的东西被偷了。他偷走了那宝贝青花瓷器,却又弄丢了,弄丢的还有他那颗自由随便的心。
忽然间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是那只猫,还有宝贝,还有她。
没花多长时间他就找到了,只见女贼被装进囚车里,蓬头乱发间那双漠然的眼,在和他的眼光对撞后忽地闪亮如星转而黯淡沉寂。
他觉得有点心绞痛,你TM睡醒了一觉跑还被抓,真是个憨贼。
他定定看着,忽然下定了决心,冲上前去,可是他只是个小偷,被那高手没三两下打发了,也被关进囚车里去了。
可是他却并无失落,小意地盯着那个女贼,大难临头抢走他宝贝的女贼。
女贼却痛心疾首,“你个傻狍子,进来干嘛?好好活着不好吗?”
“我有一件东西被你偷了,你得还给我。”他盯着女贼那双先前沉寂此时却愈发灵动的眼睛说。
“你说那宝贝,猫拿着呢?老鼠怎么抢得过猫?”她那颓然的样子,瘪着嘴唇,像是被抢走棒棒糖的小女娃。
“不,你偷走的是我的心!”
他两被关在一起,明天就是他两的死期。
女贼娇憨地依偎在他旁边,“明天就要死了,你害怕吗?”
“怕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猫吃掉。”他搞怪道。
双手却在以繁复的手法不断律动着,那是一把猫打造的锁。
终于还是没解开。
他突然抱起女贼,狠狠地撞向面前的那堵墙,既然打不开锁,那就打破这个牢笼。
手中赫然是一柄细小的刀,当速度无限快,那便无坚不摧。
“你还真是个老鼠啊,可以打一个老鼠洞,那只猫应该想不到吧!”
“别乌鸦嘴。”
结果那个不急不缓的呼吸出现了,来不及多想,他急忙想拉着那女贼的手,可是女贼却早已经趴上他的背。
“我跑不过他,你背我。”
又是一个吻。
听说最快的是光,不,最快的是时间。那么他愿意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追上之前那个吻的时光,不必说什么,只吻回去就好。
夜色中,某个小贼几乎是跑断了腿,也跑不过时光,但是远远地甩掉了那只可恶的猫。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还做我的老婆,自此以后,金盆洗手,我烧火,你洗锅,来年生一窝小狗,咬的小喵呜呜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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