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白如纸的书生,双手攥紧船边木栏,死死盯住,屏住呼吸。一个浪头打来,船身摇动,书生一阵剧烈的抽搐,“哇”的一下呕吐出一堆秽物。“啪”的一声脆响,木栏断了。他左手握拳砸在地面上支撑着身体,半蹲下去,右拳死死顶住胸口。绷紧的身子刚刚松弛一点,船身一晃,他又翻身抱住另一个木栏,不住的呕吐,粗大的木栏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一个青衣道士急步过来,递过一个药囊。
“挂脖子里,贴着肉身。” 书生闻到一股清香,全身瞬间松驰下来,他一把扯过来胡乱塞进胸口。感到一股清凉钻进了五脏六腑,恶心和燥热一丝一丝流出去。
片刻过后,书生起身洗漱,恭恭敬敬的走到道士面前,作了一揖,“多谢高人相助,我这病有十几年了。” 道士闭目养神并不作声。书生眼角瞥了一下,走过道士身旁去了船的另外一边。
上岸后,道士拦住书生索要药囊。书生说,“看你的布袋里。”
道士打开行李,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金锭。道士拿起来递还过去,“你还是把药囊还给我吧。”
书生没有理会他,解下一块佩玉递过去,“这块玉可买下整座叶城,恳请高人赐此药囊。”
“这东西对你没啥好处,快拿来!”
“望高人恩准。”
“拿来!”
“在下恳请高人能够恩准。”
“快快拿来!”
道士话还刚落音,书生身子微微一侧,轻轻掠过,道士已跌倒在地。书生跨上去抓住道士手掌,扳起小拇指直压下去,一声脆响后,道士的尖叫声迸射出来,书生又拧动两圈,骨裂声又起。然后书生放下他,闪电般翻身跃起,退后两步,笔直的立在地上,作了一揖,“小生实属无奈,惭愧的很。”
道士继续杀猪般的嚎叫着,书生上前两指捏紧了他的喉咙,轻声说道,“此处山清水秀,还是不要打搅为好。”
书生手指继续用力,微微响起骨节声,道士抽搐着发出低沉的嘶叫声,口水混着泥土淌成一条丝线。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你是……是谁?”
“我啊!我倒不值一提,我的二龙山倒还算清秀。”
道士微微抬头,才发现书生仍旧是面如白纸,惊道,“白……白无常!你是二龙山匪首!”
“贱名不值一提,先生过奖了。” 他弯下腰,捏住道士的下巴,轻轻扳起来,“差点忘了请教先生,此物何名?”
“鬼督邮,和你这魔头倒挺配。”
“先生过奖了!” 书生捏了捏药囊,然后把自己的晶莹剔透的玉佩恭恭敬敬的放到道士脚边荡起的尘土里,轻轻的退后两步,缓缓作了一揖,飘然离去。
一个月后,二龙山方圆三百里内,无论白天黑夜,处处可见一群群的黑衣人纵马疾行。深夜,叶城外,一百多黑衣人如同雕像肃立,草丛里的虫鸣声在黑夜里清脆无比,一个黑衣人冷冷的说:“三天内再找不到那道士,每个人砍下左手掌交上来。“
“是!”,一百多人的声音融成一块铁,掷地有声,回荡在夜空里。
突然一匹马从东边疾行而至,一个人翻身下马,扑倒在地,“报!找到那道士,正在送往二龙山,已累死了五匹马,急需接应。”
一百多黑衣人齐刷刷翻身上马,如狂风般席卷而去。唯有几片残叶在清冷的月色里微微飘动……
二龙山上,道士被二当家的解下捆绳,恭敬的请入阔大的白鬼堂,向道士一五一十的说明大当家的病症,道士听完后说:“请从大当家身上摘下那个布囊试试。”
一个美艳的妇人走进卧房帐内,从气若游丝的书生胸前摘下布囊。中午时分,他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他传来道士询问,道士说道,“布囊里的草药能吸人秽恶之气,也能吸人生气。非修道之人不能常带。”
“哦!”他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慌乱中爬起身,喘着气急问道士: “要是吃了会怎样?”
“这东西,佩戴人的身上会吸人生气,佩戴之前也就是普通药物。药囊吸满了生气后要是被吃下,正常的人会生一场大病,气盛之人会立马暴毙,当然了,对于气衰之人则能续命。”
他迟疑了片刻,大喝道,“来人,搜!“ 顿时咳嗽两声,拳头狠狠的锤了两下胸口,脸色更白了,如同鬼魅。
旁边两个黑衣人从道士身上又搜出了三个布囊。然后把道士赶下山,往道士身上强塞了一袋金子。
他被妇人扶进了帐内休息,他躺在床上,看着妇人一点一点掖紧被角,十年了,那时她还是艳绝天下的大梁国公主,岁月还是在她脸上刻下几道皱纹。他混混握住她的手,说:”这些年来,我对不住你。“
“怎么了嘛!父皇母妃都早已去世,这么多年了,皇族也早都忘了我,现在我只有你了,两口子什么对住对不住的。“
他把妇人的手放到了脑门下,沉默了半晌,落下了十多年来的第一滴泪水。
他和妇人说几句后让她出去了,确认她走远了后,才悄悄把四个布囊拿了出来,挂在脖子里,紧贴胸口放好,再用衣服掩得严严实实。然后让人叫来了二当家的。
他斜倚在床上,看着二当家的说道,“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每句都听仔细了。二龙山往东五十里有个一村庄叫李村,村最东边住着一对农家夫妇。农妇叫柳三娘,三十三岁,脸色腊黄,常年卧病在床,无药可治。我死后,你从我胸口里掏出来这四个布囊,把里面的药给她服下。”二当家的满脸疑问却也不敢多问。
他沉默了下,说道:“别让你嫂子知道!”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 过了很久,他又喃喃说道:“别让你嫂子知道。”
二当家的出去后,他转过身子,面对里墙闭上了眼睛,感到越来越冷,他缩紧了发抖的身子,缓缓沉入缥缈的梦境,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一个明亮的女子提着菜篮向他走来。那时,他还是一个书生,还会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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