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半时分,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头顶,将大地涂抹上了一层银白色。然而,正站在社区殡仪馆空地上的我,却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满脸的憔悴,在呼呼作响的寒风中,将心收得紧紧的,任刀子一样的寒风割着已经麻木的脸。
2020年12月29日上午10点46分左右,我的母亲骤然离世,几乎将我击倒。
母亲患病多年,尤其是最近两年,每况愈下。特别是2020年,母亲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后,又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丧失了记忆,加上严重的老年痴呆症,她独自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可以说,绝大多数时候,是我独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一口饭地服侍到最后。
小时候,我的个子不高,特别是脸色比较黑。母亲总是怀疑我偷懒没有把脸洗干净,隔三差五地要用香皂给我好好的再洗一次。然而我的脸色与母亲的愿望之间总是差强人意地存在。
母亲自己是一名护士,对我们兄妹的身体健康状况有种特别地不放心。只要看到你哪里有点不舒服,她就很是没有自信,非要带你去医院看病。当年我们住在长沙北区,离湖南省医学第一附属医院(现在叫湘雅医院)很近,所以,不管我是否真的有病,母亲想着想着就要带着我去医院。在医生面前,母亲还总要夸大一点我的“病”,似乎是想引起医生的重视。但只要结果一出来,确定我没有大的问题,母亲立马就带着我离开医院,什么病历、处方全都不要了。
母亲的这种不自信,其实也体现在自己的身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有着下放干部之称的父母,在结束近5年的所谓劳动锻炼后,相继来到了地处湘中的一家国有企业。母亲就在职工医院干自己的老本行。反正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几乎没有断过药。退休后,对自己的身体更是有点疑神疑鬼。不是说哪里长了什么东西,就是说自己有精神病,甚至说自己得了什么什么癌。
不过,有一个病确实是真的,那就是精神上的问题。年轻的时候,母亲就患有神经官能症,常常吃安眠药来保障睡眠。这点好理解。母亲在长沙市结核病院上班时,经常要值夜班,而且十余年都是如此。到了企业职工医院后,虽然很少值夜班了。但精神上的一些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不得不靠长期服用一些治疗精神病的药。最终在2019年的8月初因为精神类药物累积中毒被抢救回来后,身体就彻底垮了。
我写的《半夜口吐白沫,几个电话后,居委会主任、志愿者及医生护士都来到他母亲的床边》和《我给妈妈当护工》两篇系列文章,就真实地记录了这段经历。我想象不出,如果人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遗憾的是,人,特别是老年人,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自己已没有能力来左右自己的生命了。我母亲就是如此。
母亲在被抢救回来后,原本还算是恢复得比较好的。然而,一连三次摔跤,彻底将她击倒,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后来,就连坐在凳子上也坐不稳,只往下面滑。由于我们没有经验,长时间坐着,加上误判,结果生了褥疮且一发不可收拾。在病急乱投医近半年后,我庆幸自己找到良药,终于扭转乾坤,将一个铜钱那么大,几乎达手指头深的褥疮洞给治疗得显著好转。本来我预计在今年春节前后基本可以痊愈的,结果因为母亲的骤然离世留下深深的遗憾。
留下遗憾的就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早晨,我给母亲喂面条。平时,吃得还可以,独独这天吃面条吃得很慢,差不多每一调羹面条都在喉咙里打转,吞咽不下去。吃过面条后,母亲就坐在轮椅上围着火炉烤火。多数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
上午10点40分左右,轮椅上的母亲突然抽气不止。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我,赶紧起身,用手拍母亲的后背。又用调羹给母亲喂水。然而,母亲的状态十分不好,我赶紧给老婆打电话,让她快点过来。接着又给居委会书记主任打电话,说我母亲很不好。康书记电话里让我不要着急,说帮我联系医生过来。
很快,老婆就来了。但此时母亲的脉搏几乎摸不到了。又是几分钟后,医生带着护士来了。一番简单检查后告诉我,我母亲瞳孔反射已经消失,脉搏和血压也测不到了。老人已经走了……
这也太快了吧!母亲就这样骤然离世,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婆哭了,我欲哭无泪。悲痛之余,我将母亲从轮椅上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冷月如霜。殡仪馆内,母亲就躺在冰棺里。油灯、香烛扯出母亲的往日时光,在我眼前飘动。歌郎忧伤而又歌颂似的唱夜,将《十月怀胎》唱得如泣如诉。刚刚随着歌郎一边唱一边跪拜的双膝,还带着隐隐的痛。清晨的薄霜已经将房顶、地面以及各种枯叶染成了白色。寒风更像是在呜咽。我感到冷,特别地冷……
也许这就是天人感应吧!
送母亲骨灰盒上山的这一天,竟然红日高照。寒风的凛冽也收敛了许多。我知道,我这个曾经是有妈的孩子,从此成了没妈的孩子了,终于要独自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了。
不管是生离死别,还是火化炉里冒出来的淡淡的青烟;不管是记忆中有多少温馨的回忆,还是服侍母亲所有一切的辛劳和生命里诸多的无奈,都在入土为安的这一刻给盖棺论定了。
我,想哭!因为我没有想到母亲和我是以这样的方式解脱了。这些天来,我依然半夜醒来。因为,这个时间是我服侍母亲起来小解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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