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花鼓调

文/唐赳

提起安康的花鼓，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敲锣打鼓唱花鼓的喜庆热闹的温馨画面来……

那那一声声带着泥土气息，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的质朴纯真的安康花鼓歌声犹如不灭的灵魂始终萦绕在我的乡情之中，融进我的血脉和骨髓之中。

每每那绵长悠扬简单大方的安康花鼓歌声和那有板有眼，铿锵有力，唱和有致的锣鼓家什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的心都会为之悸动，都会从心底泛起无限的关于安康的各种美好情愫来……

安康花鼓的渊源

说起安康花鼓，对于生在安康长在安康的安康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得就像是自己每天会说的安康话一样。

大多数安康人都会唱上几句安康花鼓。在九十年代以前，特别是安康农村，几乎到了人人会唱的地步了。

安康花鼓是流传于陕西省安康市的一个地方民间音乐。在安康市汉滨区、宁陕、石泉、旬阳、汉阴、白河、紫阳、平利、岚皋、镇坪等县的广大农村都有传唱，尤其以汉滨区、旬阳县和汉阴县的花鼓最具代表性。

安康花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是安康人的祖先创作出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传入安康的，这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们只能从少量的文献资料中推测它的起源和发展过程。

安康是“巴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据史料记载，殷商之际，武王伐纣，巴庸国派军队参战。晋朝史学家常璩所著的《华阳国志》中有“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的句子。从古文献记载的信息来看，安康的先祖是能歌善舞的，所吟唱的曲韵久远流传。

战国末期，安康流传的《巴谣歌•茅屋内传》中有“神仙得者茅初成，架龙上升入太清。时下玄州戏赤城，继世而往在我盈。帝若学之腊嘉平。”的歌韵。此时的“巴人歌”已进入文人创作之际。西汉初年，刘邦统治汉水流域，这给安康一带又带来新的子民和演唱方式。

唐宋时期，安康文化大繁荣，孟浩然、岑参、韩愈、白居易、陆游、姚合等先后途经或居住安康，留下了大量诗篇，使安康的民间吟唱繁荣起来。这给后来产生安康的代表戏剧“汉剧”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也为安康民间花鼓的产生和发展奠定了基础。而“汉剧”艺术难度大，一般百姓难以学唱演绎，所以来自民间的“下里巴人”的“俗曲俚唱”音乐，特别是安康花鼓便有了充足的市场和发展空间，安康花鼓调也便成了“乡野村夫们”的“精神食粮”，因此发展至今。

安康花鼓是安康本地结婚、庆祝、祈福、祝寿和自娱自乐最广泛、最简单、最经济的表演形式，是安康民歌中最常见、流传面最广、普及率最高的一种口头民歌。它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唱腔简单，易于学唱，歌词取材自由，可即兴发挥创作。

安康花鼓的地域分布、唱腔和歌词特点

安康花鼓的在全市区域内曲式结构基本相同，旋律基本一致，在不同的区域，腔调略有不同。安康花鼓分布较广，南起镇坪，北至宁陕，东自白河，西到石泉。安康花鼓的主要集中地是安康汉滨区。

我认为，安康花鼓分有短调和长调两种调式。安康关庙镇的花鼓就是如此。标准的短唱腔共四句歌词，四句歌词有着四个不同的旋律。长唱腔歌词句子数量不定，是由两个不同的旋律配着歌词反复循环唱下去，最后两句用短唱腔的后两个旋律作结束。长唱腔前面的歌词唱得较为短促，最后两句则唱得缓慢委婉。

安康花鼓没有固定的歌词，往往由歌者即兴发挥，就地取材，随意编造。

安康花鼓歌词和所有的歌曲一样，讲求押韵。歌词取材广泛，内容涉及有历史、地理、人物、动物、祝寿、祝福、祝愿、恭喜、叙事、爱情和亲情等。只要演唱者有能力，会创作，所有的物事人情都可以被编成花鼓歌词唱出来。花鼓的歌词都是民间俚语方言，唱得顺口，听的自然。

安康花鼓的表演形式和伴奏

安康花鼓的精髓和灵魂在于伴奏。如果离开了锣鼓家什的伴奏，花鼓就失去了灵性，显得不完整，没有了花鼓的韵味和感觉。

完整的花鼓除了唱歌之外，还应该有与之搭配的锣鼓家什的伴奏。而花鼓的伴奏和演唱的结合就是花鼓最基本的表演形式和表现手法。

安康花鼓的表演形式非常灵活，简单，不需要搭舞台，五六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花鼓表演（演奏）队。

安康花鼓的表演（唱）的时候，也不需要复杂的道具，一套锣鼓家什，几条凳子就够了。花鼓队随便坐成一堆，或排成半圆队形，手拿锣鼓家什，面向唱花鼓的人，就可以表演了。

演唱者歌声一停，锣鼓家什马上有规律地敲上一段，敲完以后，演唱者接着唱第二段。

安康花鼓在演奏和演唱的时候一般分为三段（三版），每一段花鼓演唱的间歇，便是与之对应的锣鼓家什的填充式的伴奏。

第一段锣鼓家什伴奏的时间稍短，第二段伴奏稍长，而第三段伴奏最长，也是最丰富，最好听，最能体现演奏者的技能和演奏团队协调、协作能力和默契度的。

第三段演奏在有规律的演奏章法的基础上，根据锣鼓家什的领头“乐器”大镲钵（安康关庙镇唐下湾称之为“大爷”）的带领和指示，演奏的时长、演奏风格和演奏节奏可随意发挥。而不管大镲钵如何发挥，结束的版式和节奏“字眼”（演奏“曲谱”）是一致的，因此，整个演奏团队会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演奏。

全乐队其他打击乐器都要撵、跟、应、配全乐队的老大——大镲钹，以它的演奏风格、演奏节奏和演奏调式为依据，否则，整个乐队就会乱，演奏效果就会差很多。

虽然大镲钹是花鼓伴奏乐器中的“老大”，但演奏的时候如果去掉镲钹，大鼓和其他乐器配合好，照样能演奏出很好的效果。但，如果保留镲钹和其他乐器，去掉“老二”——大鼓，再怎么配合，都十分难听，总感觉缺了什么，没了花鼓演奏的感觉和灵性了。因此，在整个乐队中，镲钹是精神，大鼓是灵魂。这两件乐器在演奏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花鼓演奏的乐器一般而言，总共有五件，镲、鼓、锣、鼓锣、铛铛。有些地方在演奏的时候，加入了比巴掌稍大的小镲钹。我觉得小镲钹可要可不要，它的声音不是很好听，如果演奏得不好，那刺耳尖锐的声音会扰乱整个乐队所演奏出来的乐音，会成为一个演奏败笔。

花鼓伴奏在不同的区域演奏的节奏“字眼”和调式都有很大的区别。这和当地的演奏者的水平和演奏风格有很大的关系。就安康市关庙镇来说，将军乡这一区域的花鼓伴奏节奏型为“三点水”，别的地方就不一定是这个节奏型了。

花鼓伴奏五件乐器功能作用各不相同。

镲钹是管“主旋律”，掌管演奏的大方向。鼓是配合镲钹的第二主旋律，是全乐队的“主节奏”，起到明晰节奏、丰富乐音和填充乐音的效果。锣是打节奏的，增加音乐的“厚度”、雄浑感和共鸣度的。鼓锣比锣稍小，它的演奏方法很简单，和敲鼓差不多，是对鼓和镲钹的一个补充，按照主旋律的节奏去敲打。如果演奏人员不够时，可以直接去掉鼓锣。铛铛虽小，但在花鼓伴奏中的作用不容小觑。它起到打节奏、遮版（换版）、接声、应和和丰富乐音的效果。在花鼓伴奏中，如果没有了铛铛，演奏就失去了活力和灵性。铛铛的应答、应和、接声和遮版的演奏效果和技法在花鼓伴奏的第三板（段）中体现得淋漓精致。

在第一板和第二版中，铛铛完全按照鼓点节奏来“打拍子”。演奏铛铛的时候，将系铛铛的绳环套在右手大拇指上，铛铛口向掌心，伸开手掌，将四个手指托着铛铛。演奏时，顺时针转动右手手腕，同时，四个手指配合手腕将铛铛顶起，使铛铛飞离掌心五寸左右的距离时，左手的木棒按照乐队整体的节奏迅速向铛铛的背面敲击，铛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铛”声，铛铛回落，四个手指迅速接住，铛铛的“当”声立刻消除，同时，手指再配合手腕向左上方再次将铛铛顶起，左手再次敲打，如此反复，一声声清脆短促的当当声不断响起，使整个演奏有了更加明晰的节奏感。

家乡的花鼓

在听过好多地方的花鼓伴奏演奏中，我觉得老家唐下湾的花鼓伴奏是最好听的。只可惜打的好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辈，现在的年轻人几乎没人会打锣鼓家什了。

我的叔父是是一个自学成才的木匠，木工手艺非常高，在十里八村都是很有名的。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凤凰琴和笛子。而演奏锣鼓家什那更是他的拿手绝活，特别是打大镲钹，那技术更是精湛娴熟。演奏的时候，手中镲钵上下翻飞，挽着各样花式，动作优美流畅，极富表现力。在我看来，这其实就是花样镲钹了。

我另一个叔父的大镲钹演奏得也十分娴熟精湛，镲钹演奏的速度、力度、节奏、版式、字眼都拿捏得十分准确，他打出来的镲钹十分动听。

有一个堂二叔，他的铛铛敲得十分好，在敲第三板的时候，他对大镲钹、鼓和整个乐队的配合、应和、遮版和应答做得十分精准到位。

当遮版的时候，全乐队发出整齐的“嚓”声后忽然戛然而止，等待着铛铛的应和，而堂二叔“不负众望”，他手中的铛铛会及时地“打破”寂静，发出短促的连续的四声“当——当！当！当！”。而在做这连续的四个敲击的时候，二叔总会将铛铛举起来，放在耳边作聆听状。他的动作配着寂静中的四声当当声，显得十分优美，此时乐队中其他人员都会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而此时的二叔脸上便会露出迷醉而又自豪的笑容。

小时候，老家没有通电，年三十守夜（守年根）时没有电视看，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喜欢唱花鼓的人就组织起来打家什（锣鼓等）唱花鼓庆祝新年。各家各户为了图个喜庆吉祥，就邀请花鼓队到他们家唱一些奉承、吉祥和祝福的歌。没事干的大人和小孩簇拥着花鼓队从东家唱到西家。家家户户都邀请，花鼓队就挨家挨户地唱，从村东头唱到西头。走完一圈唱完一圈的时候，天快放亮了，大家都打着哈欠回家稍稍休息一下便准备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当众人簇拥着花鼓队边唱边敲来到某家的时候，主人早已准备好了饭菜，邀请大家入座。花鼓队唱几首祝福的歌以后便开始“就餐”。其实，众人早已酒足饭饱，根本吃不下，但盛情难却，都象征性地吃上几口，然后主人撤掉碗筷，从家中搜罗出能坐的东西，让满满一屋子看热闹、听花鼓和准备唱花鼓的人坐下来。

一般，花鼓队进门的时候都会唱“拜门歌”，送给主人一个吉祥：

“哎——一进门（那个）先作（吆）揖（呀），茶壶嘴嘴儿冒莲（呀）米（呀）。哎——莲米头上三根（那个）箭（哪），十个儿子九个官，个个都中状元（哪）。”

“轻易不到主家（呀）来（呀），主家门前挂招（那个）牌（呀）。哎——招牌上面写大（呀）字（呀），一笔一划写下来，添喜又添财（呀）。”

当唱花鼓的人在主人家吃完饭告辞之际，一般要唱一首“告辞”的花鼓，如:“谢主家（那个）谢主（呀）家（吆），谢了主家我们走咭（安康方言，表示即将，将要之意，音qia）呀。哎——谢你们烟来谢你们的茶（吆哇），谢了你们这个好人家，富贵年年发（吆哇）。”

小时时候，老家没通电，村民们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而唱花鼓则是下工回家消除疲劳的最好的娱乐方式。

在夕阳隐没，苍暮笼罩，雾霭四起，玉兔升空之际，在昏黄的煤油灯的明灭不定的光线里，父辈们手摇蒲扇，徐徐吐出一口浓浓的清白色旱烟烟雾来，随心所欲地哼几曲花鼓，心中的烦愁、情感的落寞、生活的压力以及身体的疲惫都随着歌声飘散在寂静的乡村空气中，心中不觉一阵释然……

在春节的时候，因为没有电，没有音乐可以听，没有电视可以看，没有电脑可以玩，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唱花鼓便成了乡亲们庆祝春节的最好的方式，这也成了我关于儿时乡村生活和乡村春节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如今，家乡有了电，有了电视机，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呆在家中看节目，那饱含着厚重历史、农民情怀和乡土风情的锣鼓家什和悠扬的花鼓歌声却再也不曾响起过，我心中不觉有些怅然若失……

曾经，最为喜庆的婚嫁，都是在锣鼓家什和高亢嘹亮的花鼓声中开始和结束的，而如今，婚嫁是在浪漫的音乐声和主持人那煽情的、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完成的。锣鼓家什和花鼓似乎已经退出了婚嫁的历史舞台，成为了我们曾经的记忆。

社会进步，一切都在发生着改变，民俗民风也不例外。但安康花鼓承载的是安康人民那厚重的历史和浓烈的乡土情怀，是安康人民集体智慧所创造出来的精神财富，是安康乡土文化的一种体现，它或许会换个新的方式重新融入人们的生活之中，伴随着人们，在寂静的乡村生活中会再度响起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积极引导、传承和挖掘。

我想，安康花鼓会一直绽放着它迷人的光彩，照亮来时的路，也照亮未来民间乡土文化的路……

  唐赳落笔于2016年6月13日 上午9:24  于安康市汉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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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唐赳，男，笔名醉看炊烟，现为陕西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喜欢音乐、美术和文学。在各大文学网站创作连载长篇网络小说共约100多万字。长篇连载小说《蛮荒古界记》签约于腾讯创世中文网。散文见于心雅文学网等文学网站。2015年主编出版了《心雅文萃》。2012年创建了心雅文学网、安康论坛和静文居文库等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