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作者: 大迁 | 来源:发表于2019-05-15 23:45 被阅读603次

    作者  张祝平

    我的姑舅表哥又因给人 输错液致人死亡出事了。二十年前,他因同样原因提早夺去了我母亲的生命。只不过这次,他终于不能像以前那样轻飘飘地逃过一劫了,他不得不支付了几十万的赔款才了结了此事。我这样说并没有一点落井下石的恶意,毕竟他是我母亲的亲叔伯侄子。在母亲生前,是他用不高的医术-次次减轻了母亲的病痛,也-次次让身染沉疴的母亲坚信他的这个侄子才是最靠得住、最能给她生的希望的人,只不过那一次,是母亲终于不能躲过那个坑,才不小心遇上三叔那亳无责任心也没有丁点医学常识的女儿。而这,或许是母亲也是我们的劫数吧。我只所以由表哥的这件事想到母亲,除了因为我们对母亲以这种方式离世还难以释怀外,还在于它又一次引发了我们姐弟对 ̄生悲苦的母亲的深深怀念。

    母亲六岁丧父,很早就下地干活成了舅舅们的帮手。二十岁时,她嫁给了与她命运相仿八岁丧母的父亲。爷爷那时家境不错,可他不善理家,又好热心接济族人亲戚,再加上自小娇生惯养好强霸道伯伯的抢夺,家里很快-贫如洗。两间抗战时被日本人烧过差点倒塌的乌黑的西房和一个大木箱成了他们主要家当,许多婚前借来撑门面的器物婚后又陆续还给人家。

    其时正赶上入社,能干的父亲很快当上了小队队长。白天,他不得不事事干在人前;而早晚,他参加大队会议,安排队里的营生,忙得连吃饭也不能安生。为此,母亲不得不给父亲买个能盛两碗半以至三碗饭的大钵碗,这样他就不用-次次回家盛饭,也就能从容的处理队里的各种杂事。记忆里,那个大碗 ̄直伴着父亲走到包产到户,直到小队解散。在父亲当队长的=十多年里,母亲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家务。那时,最累的要数石磨上磨面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还不通电,也没电磨电碾,全村二百多户人家吃食都靠村里的五六盘石磨石碾。为了能轮排上,又不误早上做饭,母亲必须鸡叫时分起床。往往等磨完了,天还黑漆漆的。在母亲生前,每提起推磨的累,总让她刻骨铭心有说不完的话。而回了家,挑水做饭喂猪,哪一样不得做?在艰辛苦涩的岁月里,母亲养育了我们三男三女姐弟六个。虽然姐姐们很早就能帮母亲带我们,也很早就学会了针线活儿,但大人的营生谁能替了?经年累月的苦和累,母亲终于病倒了。到医院一查,肾炎和肺结核都已严重了。

    听姐姐们说,母亲是从生下我才开始大病的。也就是说,到她去逝,母亲一共病了三+四年。我是家里最小的,与生病的母亲相伴也最长,她被病魔的折磨情景让我永难忘记。肾炎使她裤子一天没个干的时候,想去街上坐坐,还得看人家脸色离的远远的,怕人家嫌她身上有气味。结核病让她一天咳个不停,也得成天担心传染到別人。那时,村里和邻村上下凡是会看病的都跑遍了我家。为了方便,大姐二姐都学会了打针。连续多日的打针,让姐姐们有时很难再找到下针的地方,也让母亲疼的直冒虚汗,不得不用热毛巾去敷。有几年,因为太瘦,母亲下巴骨经常脱落,村里好心人都来试着安。试想一想,世上哪个会遭如此大罪?平时吃药打针,仅仅还只是消炎缓解。一旦到了病情加重时,父亲和姐姐就必须带她去住院。因为母亲太瘦,手术又得有个好体质,住 ̄段时间后,好心的医生就打发父亲带母亲回家去养,说养好了再去手术。但那个年月,哪有钱去买营养品,又哪能对付得住呢!有时病情好转,父亲提及要她去时,她又犟着不去了。三十年来,母亲就这样拖着,一直拖到终于年老直至去世。当邻家大娘婶婶埋怨她时,她说,手术好歹谁能预料,万一下不了手术台,这个家咋办?我家都让我花穷了,挺挺也就过去了。

    拖着,拖着,靠着常人难已想像的毅力,母亲终于喘着半囗气,嫁走了自己的女儿,也给儿子们娶进了媳妇。在村里人们的眼里,母亲能活到子女成人成家,已经是个任谁也想不到的奇迹,因为他们见证了这个家太多的苦难。每 ̄次母亲住院,他们哪个不是揪着自己的心?感谢上苍,它让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母亲摇摇晃晃地伴我们长大成人,而没有让他们成为村人眼里没人承领的孤儿。也真的是老天有眼,多少比母亲身体好的人都没等到子女成家,母亲却凭着半囗气成代过了自己的六个子女。这对于 ̄生看人脸色、历尽人世冷暖卑微的母亲来讲,是多大的尊严啊。按说,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家里存粮存款都有了,母亲的病也力量看治了。但此时母亲又像大多数老人 ̄样,又担起看顾孙儿的任务。因为子女多,哥哥们又刚成家,种种原因,使得家里总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吵嚷。为了平息这些永无止尽的家庭矛盾,母亲不得不和父亲像救火队那样东挡西拦。尽管如此,由于父亲手艺多,收入不少,母亲还是过了 ̄段在她一果不生最好的时光。这时期,父亲因为地里营生少,开始懂得照料她了。譬如为了让她多睡会儿,早起替她生火;再譬如给母亲冲 ̄碗奶;再譬如,替母亲给山药去皮。虽然这都是小事,但母亲已经很满足了。而我这时也已师专毕业有了工作,虽说收入微薄,但也能多少接济母亲 ̄些。再加上嫁在邻村姐姐们经常看顾,特別是大姐托人从河南买的不知什么非常有效的药,使母亲身体多少出现平稳的迹像。

    如果不是胆大不负责任的表哥用错药,母亲是有可能再活个三年五载的,即使她已如冷风中枯叶随时可能飘零;而如果母亲不是以这种方式离世,而是三月五月地睡在床上,在我们汤药的伺候下离开,我们或许还能稍稍心安些。但现实是不容假设的,也往往是残忍的。母亲终于在腊月二十三永远地走了,走的是那样叫人痛心,让人猝不及防。母亲去世后,我们全家悲痛欲绝,我们给她做了全套的纸杂,给她订了相当两帮人手的响器班。在母亲的丧事上,我们姐弟六人体现了多年来少有的团结和-致。我们尽最大努力来安慰一生悲苦的母亲。尽管如此,比起母亲为我们的含辛茹苦的负出,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是在农历腊月=十三灶神升天的那一日去世的,村里的老人都说母亲升天成仙了。对于一生有功的母亲来说,我们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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