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这边疼,不要碰我”, 他大叫一声。
“知道了,我帮你拿出衣袖,你等一下,马上好了。” 玲在一旁 目睹 刘姓女子的服侍动作。
“啊,啊,啊,你的手好凉,我冷,冷。” 他总在喊叫。
“好,好,马上好了,马上就好。” 一阵安慰。
走出手术室,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滞,不带任何表情。看着刘大夫的眼睛,玲并没有追问什么。是不想纠结在化疗后的并发症还是她已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后来很多年 ,直到我自己去医院探望至亲好友时 才明白玲 当年的真实感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恰巧是用一种平静如水的安宁来表达。
“你爸这边有我呢,还有你祖父的定期探望,你别把精力都放在医院,你必须抓紧时间备考,抓紧时间,还有20天就到了。” 刘姓女子在医院门外拉着玲的手,语重心长如亲生母那样叮嘱着。
“嗯,放心,阿姨,我平时都自己抓时间到班主任那问考试的备考准备和迎考步骤,你放心啊,我一直都专心在学习上。” 玲 接话。
“是啊,你们老师对你真是不错,每次遇到你爸进手术室,他也陪着,多么好的人啊,你得记着这些好。”
“嗯,感恩这一切,我只是担心爸爸的体重在下降,特别怕他一再瘦下去。”玲反复 重复这一句。
“你只管自己的考试,其他的事情我来准备,我来准备。你把心放在考试上。”刘姓女子接纳了所有,又是一番劝勉。
所有人在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计划来配合 玲父亲的治疗,在目睹了若干个患者出现各式各样的化疗药物副作用后,他们的情绪持续低落,一般不愿多谈走出手术室那一刻 心里的震撼。而另一边,病人的压抑情绪 伴随着自我控制能力的下降,小小的照料细节问题会被无限放大,令自身易怒暴躁。心理上,每个人都处于昼夜难安,持续不断紧张,恐惧感伴随,坐卧不宁的常态里。其实,按照 玲父亲体重下降的速度,他自己也常常认为自己在世的时间不会多,自己要事先做好预备和计划。化疗进入第二流程后,会形成药物依赖,他也明白单纯追求用药剂量 加大药物的有效性 对肌体的损伤,那种彻骨的疼痛不足以用语言或词汇来传达。这一过程中 他也是渐渐适应了重病患者的角色,承认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天堂,反而这之后心情倍觉平静,与人为善,不再刁难 刘姓女子。其实,无论如何发脾气 摔东西 踢墙角或揪头发,他们都早已适应。
脱发之前,爱照镜子理理鬓角,拔拔白发丝,舒展一下眼角,化疗后 半数头发脱落殆尽,戴着冰帽减少头皮血流量,尽量减少脱发进度,冰帽的不适也慢慢适应。恶心呕吐,全身乏力,时常厌食,情绪消沉,暴躁易怒,胡思乱想而彻夜不眠,体重骤降,暗淡无光,这一切让他更加坚强。去世前一个月,玲 高考结束时,他还嚷着要去爬一次八达岭长城,至少南坡他可以慢慢走上去。央求刘医生准许这一次外出,考验他的情商,最后刘医生不得已 瞒着主治科长 ,让玲 带着他专门乘车去八达岭 山下开车绕行三圈,终是没有体力下车了。
“这辈子,爬长城都是我最爱做的事。”
“您在县城里也爱带着学生们去附近的水库春游,记得每次爬 勾勾山 ⛰️您都是第一个到山顶。”
“那时体力多好,腿脚健,爱运动。”
“我跟着您也爬过好多次,您记得吗?”
“初一的时候,你们带着炊具还在 勾勾山 下烧饭,结果旁边的林场保安来赶人,是啊,那时候就是单纯的日子,舒适的乡下生活,我们都喜欢 勾勾山,每个人都在山脚下 度过最好的时光。”
“你刘阿姨也喜欢和我一起爬。”
“是的,阿姨的体力也好,心态更年轻,你看她都不显老。”
“对哦,她现在都还是一头黑发,油亮亮的发质,看起来特别健康。”
“爸,您得感谢她,都是她在做,所有的活 都是她在张罗和做到位,我心里爱她,您知道吗?”
“嗯,她照顾了我们一辈子。”
这样的促膝长谈总是在深夜,父女之间的沟通在这一段时间逐月上升,每个月都会在医院的某个寂静角落开始这样的对话,话题逃不开玲的学业和 他的医院人生,自从进了院,也多半是出不去了。是的,每个人都在默默祈祷。再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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