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纺织大学的第四个学年伊始,凭借高度的自律,苏馨已经修完了四年的所有学分。她不是学霸君,只是有一些学霸的天赋,加上母亲遗传给她的倔强,爱在挑战不可能里燃烧小宇宙,就这样自我较劲着度过了前三年。
按照她自己的设想,大学的最后一年得用来实习。从选择服装设计专业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虽然设计是一个需要坐冷板凳的事业,但是蜷缩在象牙塔中的设计很容易成为孤芳自赏、自我消遣,弄不好自高自大起来。有时候,自我陶醉和自甘堕落只是一步之遥。这样早熟的一个姑娘,她就是苏馨,纺织大学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来自于盛产蚕丝的四川绵阳。她毕生的一大心愿是设计出最迷人的丝质美服,让自己的母亲穿上!
苏馨的母亲,是绵阳一个小山村里的老师,自打苏馨出生以来,她一直认为母亲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从苏馨有记忆起,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出生的那个小县城,苏馨从县城的高中毕业来到上海求学,母亲也只送她到县城的车站。她给苏馨买了车票,塞给她一张字条,嘱咐女儿:“到了上海,给妈妈一个电话……这上面有你琼阿姨的电话,在上海有什么急事,可以去找她……”
“嗯!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妈的女儿妈放心!”母亲像以往一样摸摸她的前额,把馨儿的刘海捋顺,怔怔地说,“我们家馨儿,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这次走得远,妈妈看不到你了!”
苏馨望着母亲,鼻子酸酸的,“妈,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不用不用,长途电话贵,妈宁可你省一点话费,吃好一点。”“有时间,给妈妈写写信,妈爱看你写的字。”
“好!我一周写一封!”苏馨听见司机催乘客上车的喇叭声响,情不自禁地抱住母亲,偎在她的怀里——妈,让馨儿再抱抱你,“妈,你小心身体,批作业的时候记得用毯子围暖你的腰,坐久了一定要站起来走走……”苏馨靠在母亲的肩头,边落泪边耳语,母亲拍着她的后背,点头答应,“不要担心妈妈,快上车,师傅在催了……”
苏馨迅速地抹干眼泪,勉强地对母亲笑笑,“妈,馨儿出发了。”
“嗯,去吧,去吧!”
她安放好行李,坐定车窗前,隔着窗玻璃,看母亲。母亲那天穿的是蓝色碎花的短袖衬衫,下面是藏青色的长裙,扎一束麻花,刘海已见白雪纷纷,母亲用发夹往后捋起,这样她的整个额头干干净净,母亲说这样清爽,看书、干活都视野开阔,没有遮拦。可是苏馨不喜欢,因为这样,母亲额上的皱纹一览无余。她不想母亲这么快变老。母亲站在车窗外,含笑朝馨儿挥手。
苏馨一直希望走出这个小县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于未来的憧憬让她好奇而振奋,巴不得飞到电视里常看到的那个充满梦想的城市,但是面对母亲噙泪的双眸,见她背过脸去擦拭眼泪的侧影,苏馨又感到愧疚。自牙牙学语起,母亲便一路守护馨儿的成长,她认识的第一个汉字是母亲教的,她学会的第一首儿歌是母亲教的,她编织的第一条围巾也是母亲教的,这个僻静的小山村,有多少像苏馨一般大的女子中途弃学,去往四面八方打工,或者早早地攀亲订婚,尘埃落定。母亲却咬着牙让苏馨求学不辍,一次次地说,“馨儿,少有所学,壮有所为,我们馨儿的未来很宽阔,不要羡慕人家。”“馨儿,你是要走出去的孩子,不要羡慕别人”……就是这样,每一次苏馨低头的时候,母亲用她充满希冀的眼眸和话语,让馨儿抬起头。苏馨的未来就像家门口的天空一样,向远山外伸展,在每一个黑夜,当苏馨疲惫地躺在床板上,听得见它一声声的召唤。
馨儿循着这个声音去走进那个开阔的未来了。她很害怕,没有母亲在身边,她怕自己会迷路。她不知道,没有妈妈陪伴的日子,她是否依然有足够的勇气一次次地抬起头来笑对生活。
想到没有馨儿相伴的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家,孤孤单单地过日子,苏馨更加难过。馨儿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很长一段时间里,爸爸都只是课本或书中的一个词语而已,因为母亲的存在,对于苏馨来说,父亲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她很少为自己没有父亲而悲戚自怜,然而此刻却真心盼望父亲没有那么早离开她们母女,这样妈妈不至于那么冷清。
汽车如时启动,母亲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在汽车打转掉头的忙乱间,她退回到站台处,苏馨一刻不停地看着妈妈,眼泪不争气地滑落。母亲高举着双手在近旁挥别,汽车驶出站口的刹那,苏馨巴巴地张望里终究没了母亲的身影。她卯足了劲压制自己的哭声,离开母亲的悲怆让她无视周围人的视线,干脆摘了眼镜,用手腕拭泪,趴在玻璃窗上泣不成声。
苏馨如果知道她和母亲相守的日子其实所剩无几,她很可能选择放弃离开。也许,再开阔的未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苏馨的母亲叫李秀英。户口上的籍贯是上海,80年代末来到绵阳。和苏馨父亲结婚后,落根于绵阳。苏馨的父亲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因为一场事故离世,从此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如果从苏馨出生那天算起,那么到她和母亲车站的这一别,苏馨和母亲相伴的日子是6712天,在这之后的岁月里,苏馨陪伴母亲的日子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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