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Z老师
(知识快递——《教育学原理》7号)
小时候我爷爷常说:“你们现在条件多好,有书包有书本,能上学,我们小时候根本上不起。”是的,国家稳定,义务教育普及,对于上个世纪5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来说,“上学”这个行为几乎就是条件反射。成人以后,忙于生计,也很少再思考这些年都是怎么上的学,求学的经历多是当作美好的回忆,偶尔被提起。
记性好的人,比如我爸,他还记得小学念了几年,中学在哪上的,学的大致是哪些知识。再问细节,他就只能说出一些要好的同学,除此无他。
当他的孙子问起:“爷爷你那时候怎么上的学?”
我爸就会说:“啊…就是…学知识呗…听老师话,再就是…先上九年…然后…考高中…还能上中专…”这都是些破碎的信息点,我侄子听得满脸懵。
关于“教育周期”“学段”“教育体制”等,我们虽然一直身在其中,却实在说不清楚。当局者迷。“怎么上的学”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呢?关键是涉及到的一个词——教育制度,它也是一项重要的国家制度。
为了表达简单粗暴方便直接,我虚构了一个张氏家族,我们来看看这一家四代人的上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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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农历是乙未年。地主张老太爷家生下一位八斤重的男婴。老太爷这两年多一直卧病,连院里的枣树叶子都无力打扫。有时候趁天晴,挪出屋,后背靠着树,坐在板凳上透透风。他两手捏着黑乎乎的槐木拐杖,一个劲唉声叹气。人越老,怕的事情越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儿媳妇能不能为家里填上男丁,续上香火。
这天一大早,新生儿洪亮的啼哭声,让张老太爷真是喜极而泣,抱着孙子的手不住地颤抖,待放下孩子,又是不住地擦眼泪。儿女们也都是感慨万千。家族有后,一切就都有盼头了。孩子满月这一天,张老太爷把能叫的近亲远房都叫到了老宅来,办满月酒。张家是旗人,祖上享过富贵日子。可眼下几辈是不行了,往前数些年,连皇上都东奔西逃的,旗人更得自谋生路。能卖的卖,老宅也只剩下现在这四合院了。酒宴从简:烧酒、豆腐炖白菜、羊肉烩面。拿他家大小子的话说就是“有味儿没味儿,吃个热乎劲儿”。席间,老太爷拉着几个亲族长辈,最后给小娃娃定下大名——张守孝,取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守住孝道,平安过日子。
张守孝长到9岁,秋分过后一天,大伯从外地收粮回来,对张守孝的父亲说:“孝儿天资聪颖,开蒙这几年功夫也够扎实,过了年,倒是该择个正经学堂,这年岁,念大书才有出息。”
这一年是1904年。自从让西洋人给打懵,朝廷就知道了洋人学问的厉害。几次求洋务,几次变法,可最后都没了音讯。皇上也觉得自己事事做不成,老百姓怨声载道,于是就掂量:与其整天琢磨雷霆一击、中兴祖业,倒不如等待充满智慧的下一代来想辙。正是在这一年,朝廷颁布了《奏定学堂章程》。目的就是“中体西用”,用传统国学的讲授方式,赶快把西洋知识普及给新一代的大清朝的子民。新章程被称作“癸卯学制”,算来,这应该是我国正式实施的第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学制。学制的意思就是学校教育制度,是一国或一地区的学校系统和相应的管理规则,它规定着各类学校的性质、任务、入学条件、修业年限等。当然,这都是后话。
张守孝就在第二年开春,高高兴兴地坐着大伯拉药材的马车,去城里上学了。从初等小学堂一直念到高等学堂,这一念就是9年。这孩子够刻苦,又有聪颖天资,连连跳级。在家里不住地催婚下,他不仅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还参加了许多学生运动。
日子河水般流过,此时的中华大地已经改名叫了“民国”。读过新学的人,眼界是不一样的,对国家,对社会的认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渴望更大的世界,更渴望做大事,而不是回家操持老宅。在家里草草成婚后,张守孝在20岁这一年,拿着大伯的资助和新婚妻子的发簪,与几个同道中人一起踏上了留美求学的轮船。
当时的中国,各种思潮勃兴。此去西洋,张守孝一行人只为寻求救国方略。美国的四年,他们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主攻实用主义教育学,希望学成归来,教育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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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负有心人,1915年当张守孝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时,世界中心的欧洲正陷入新老帝国之间漫长的战争。一战期间,中华民国正迎来了社会发展的一段黄金时期。张守孝加入的全国教育联合会正是由留美派组织起来的。以美国教育为蓝本,酝酿数年,最后将成稿递交中央。几经运作推进,终于在1922年,民国中央政府颁布了后来俗称为“六三三制”的《壬戌学制》。这是中国现代教育的一个里程碑。第三年,张守孝便把二儿子张君武送进了新制学校,这个6岁的孩子,也开始了求学生涯。
新学制十分强调教育要适应社会的需要,发扬平民教育精神,注重生活教育,谋求个性发展,使教育易于普及。它在学校系统上划分为3段5级:初等教育6年(4年初小,2年高小),中等教育6年(初中3年,高中3年),高等教育4-6年。这个学制后来几经修改,但框架基本没有变动。对后来几十年影响深刻。这让读高中的张小明,在后来有一天偶然翻看曾祖父回忆录时,惊讶不已。
西南联大师生合影1945年秋天,日本人投降了。几经颠簸,张君武终于回到北平,和分别三年的家人团聚了。此时,他已经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过去三年,他与一干同仁一路奔波到昆明,在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教授中国文学史和新闻学,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有知识有见识的青年人。张君武看着妻子怀里四岁的女儿,不禁泪流满面。日本人占领北平时,故意制造饥荒,很多老百姓只能吃日本人配发的“共和面”。其实就是把糟糠、麸皮磨碎,再加少量的玉米粉混成又黑又黄的粉面,重量轻就填土进去。孩子肠胃根本没法消化掺了泥土的粮食。
5岁的长子家树就死在那年,饿死的。当时张君武远在云南。想到此,悲从中来,本来团圆的一家人又是一阵痛哭。张君武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离开家人。
1949年,新中国站起来了。30岁的张君武作为高级知识分子进入了市人民政协,并且一直积极要求入党。从教近十载,他一直在为新中国的教育谋划出路。人民共和国,正是他的用武之地。在教育部全体和各大高校的积极努力下,1951年,中央政府政务院正式颁布了《关于改革学制的决定》,为培养新中国社会主义劳动者,打开了新学制的大门。最鲜明的特点就是保证一切青年知识分子都有受革命教育的机会。建国之初,百废待兴,这个《决定》就是针对当时的具体情况而设计的,把技术学校和专门性学校这些职业教育放在了重要的地位。张家的外甥李富军,中学毕业就进了技术学校学电工。再后来听说还拿了“电大”文凭。这个新学制十分重视工农干部的速成教育和工农群众的业余教育,严格体现了新社会教育要为工农服务的方针。
也是在这一年,张君武最小的儿子出生了。这个孩子身体健壮,长相上又继承了老张家的浓眉。小小年纪倒有几分英雄虎胆的相貌。五八年要上学之前,张君武给他起了大名叫“卫国”,希望他早日学成,从军报国。这是那个时代大多数父母对孩子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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