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 季

作者: 由贵 | 来源:发表于2018-04-30 09:01 被阅读131次

    暮春三月,细雨纷飞,阴郁的云层笼罩着广阔的天空,柔弱的阳光抚慰着潮湿的大地,古老的森林弥漫着浓郁的水气,茫茫白雾在树林深处徘徊,晶莹的水珠在绿叶上晃动,漫山的杜娟冒雨争艳,机灵的鸟兽暗自小憩,狭长的山路变得泥泞难行,乡间农舍更显诗意,空气中的湿气暗暗传染至人心,使得这个时节人们总会显得疲惫无力。

    “嘀嗒嘀嗒”良秀站在窗口若有所思地望着打在玻璃上的雨痕,瘦长的手指抚摸着嘴唇,那对乌黑眸子闪烁着特有的神秘幽光,衬着一付冷俊的面容,在旁人看来犹如一具精雕细琢蜡像或出自名师之手的立体画像。

    “怎么搞的?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良秀叹着气自问道,多雨的季节引发的浮躁压抑在他胸口,潮湿的空间散发出的阴晦之感悄悄地渗透入毛孔,透过每根敏感的神经传递到大脑,激发一种难以言语表达的不安与焦虑。但是,无论脑子里有多少思绪在翻涌,良秀总是掩饰得很好,这有赖于他冷静的个性,使他总可以客观地把这些解释为自己精神上的一种歇斯底里,即便此刻潜藏在周围的危险已向他蠢蠢欲动,他还可以若无其是的照常工作。

    “哈啾!”王羽打了喷嚏,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问道:“什么?阿秀,这种天气你还要去土坑发掘?”

    “谭教授不是吩咐我们吃完午饭就过去吗?”良秀一边回答,一边检查背包的工具。

    “几时变得这么听话?传染上老头子的考古狂热病了?”

    “你少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良秀抡起背包,挨到王羽床头,用老师教导学生的口气说道,“这次考古是工作与是学习,如果不好好积累点经验,将来有你受的。”

    “哎呀!哎呀!阿秀同志,我看今天你是撞邪了,一下子从忧郁怪男变成大好青年啊!”王羽知道良秀听了这话必定会狠狠给他脸上一拳,便立即用被单蒙住头挨到床角“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臭小子,你死定了,我要把你装病不去工作的事告诉清风,他肯定会把你的脸揍得比南瓜还肿!”良秀“砰”一声关上门,身后立即传来王羽的求饶声,心中不免暗笑,得意洋洋地走出宿舍,朝古墓的方向漫步而行。

    从研究所宿舍到古墓大约二、三里路,穿过一条山道便可到大型的发掘场,平时大伙儿一大早坐车去,最近天气多雨,像良秀这种实习生被安排在下午参加发掘,许多人本身对实地发掘积极性不强,加上天气不好,现在只剩良秀孤身一人踏着湿滑的路面前进。

    正值下午二点,阳光却被沉沉的乌云所阻挡,毛毛细雨随风纷飞,道路前方水雾弥漫,两旁的茂密丛林不时传来几声鸟雀的惊啼,显得阴森而怪异,路面虽不狭窄,但崎岖不平,有些地方还有积水,走起来不得不小心翼翼。

    “纱纱纱”雨大了起来,幽静的树林随着大雨引起一股骚动,树叶在雨中颤动,野兽迅速返回窝中,鸟儿“吱吱喳喳”地避雨,良秀正想跑回宿舍取伞,忽又想到这一回去想必会被王羽取笑一番,便打消了念头,冰凉的雨点打在皮肤上,顿时激起全身一阵寒颤,使他加快脚步向前跑。

    “轰隆”忽然天边一声雷响,“哗啦哗啦”的雨水倾盆而下,整片山林倾刻沐浴在大雨之中,朦胧的白雾霎时漫延整条山道,良秀感到视线急剧模糊,路面变得寸步难行,幸好路边有个乡里人搭的简陋公车站,才使得他逃脱过沦为“落汤鸡”的命运。

    “倒霉,倒霉!雨怎么这么大?”良秀跑进公车站,立即放下背包,脱了上衣,使劲甩去衣服上的雨水,不料跟前传来“哎呀”一声叫唤,才发现车站里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不管女子身上那件淡紫的连衣裙,或者长到腰际的黑发,还是白皙粉润的皮肤都湿淋淋的,雨滴从额头的刘海慢慢滑落,浓密的睫毛罩上一层晶莹的水珠,一双大眼睛更是明亮水灵。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良秀涨红了脸大叫起来,胡乱拿起背包与衣服挪到车站角落,尴尬地撇着脸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被那女子大肆臭骂一顿,至少白一顿眼色。

    雨“哗啦哗啦”地持续下,泥泞的路面溅起朵朵水花,积水坑荡起阵阵涟漪,所谓的车站只不过是乡里人用木料与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歇脚处,雨滴轻易地从屋顶渗了下来,山林的深处吹来缕缕凉风,丝丝寒意从裤管传递至全身,良秀蹲在角落,打着哆嗦,一会儿望着天空,一会儿盯着手表,急切地等待雨势减势。

    “哎,该死,这雨没完没了啊!”过了半个小时,良秀已坐立不安,愤愤地骂了一句,但又立即意识到刚才的女子,不免又对自己粗俗的言行有点不好意思,便轻轻向周围瞟了一眼,不禁“哇”一声惊叫,睁大眼睛,慌慌张张地四下观望,叫道:“啊!人呢?那女的呢?怎么不见了?这……”

    “你在找我吗?”一个轻盈的声音溜进良秀耳蜗,吓得他猛一转身,将那双惊恐的眼睛落在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刚才去,去哪?”

    “刚才,就在这里啊!”女子迷糊地眨着大眼睛,说道,“哦,大概我刚才站在你身后,所以你以为我不见了。”

    “是,是吗?”这样一位年轻女子站在跟前,虽然她的头发也许太长,太湿,或者说有点阴沉,但面容却不失清雅,小巧的红唇微启甚是诱人,即使像良秀这样性格忧郁的男子也难以抑制胸口那股本能的狂躁,脸上禁不住起了红晕,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呵呵……”女子羞涩地捂着脸发出清脆的笑声,她的眼神渐渐与良秀交接,两人的心灵似乎在一瞬间起了一种闪电般地触动,双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接着开始令人难耐的沉默。

    “雨,雨势好像,好像减弱了。”可能外人听来这句话是迟钝之极的言语,但对良秀来说,这却是他竭尽全力控制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得以道出的一句话。

    “嗯,”女子低头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听“啪”地板传来一个声音,一把雨伞从女子手中掉到地上,良秀正要开口,转而又紧紧闭上嘴唇,闪烁不定的眼光透露了他内心矛盾的挣扎,本能与性格发生强烈的冲突。

    “你赶时间吗?我有伞。”女子的话像利箭一般穿透了良秀的心,他心中暗喜,但尽能力平静地问道:“那你去哪?如果顺路,我们一起走,好吗?”

    “当然,我走这个方向,”女子指了指山道前方,良秀高兴得无法自控地叫起来:“我也一样!”

    风向起了变化,雨势逐渐减弱,树丛轻轻摇曳,掀起片片树叶作响,一层层“纱啦纱啦”回荡在山林,奏出自然界最为原始的乐章,一把紫色的雨伞在山道中穿行,从山顶俯望,就像一朵紫花在白薄中浮游,犹如美术家精心勾勒出的一幅清雅的国画。

    “扑嗵扑嗵”胸口剧烈的跳动声充斥在良秀耳际,他冒汗的手掌紧紧握住雨伞,下意识地控制不规则的呼吸,但眼珠总会不经意地集中在距身边不到一厘米的女子脸上,她脸色有点苍白,但并不病态,头发虽潮湿凌乱,反而增上几分妩媚,一路上女子很安静,只是偶尔朝良秀露出亲切而神秘的笑容,其它时间总沉思不语。

    “我该问她姓名吗?但是怎么开口?直接问吧!不行,那样太唐突,像个白痴,但是要说什么呢?而且不问的话……”良秀觉得有苍蝇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表面虽然平静,但心里却从拿起雨伞的一刻就展开一场没完没了的争论。

    “你……”两人异口同声的问起来,一阵热辣感袭上良秀脸颊,他立即刹住口,撇开脸,女子态度却出奇坦然,虽然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笑道:“你好像很累,气喘得厉害,背包很重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不,不,”良秀迅速地叫道,忽然脑子里浮现歇斯底里的担忧,觉得拒绝热心的女子有点过意不去,又开始乱七八糟的解释,“我不是,不是怀疑你有什么企图,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哎,越说越乱,就是,反正背包不重,我背就可以,真的,不重,很轻啊!”

    “你真是有趣?”女子笑了起来,像湖水一般明亮的眼睛打量着良秀绯红的脸庞,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游,叫良秀,名字有点怪,”良秀抱怨自己有点不知所言。

    “不会,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女子眨了眨眼,嘴角掠过淡淡的微笑,一阵猛烈的情绪刹时震颤良秀全身,牙齿似乎都在“咯咯”作响,大脑的神经中枢不断促动他的感官,最后化为一种高涨的情绪与无畏的勇气,迅速说道:“你的名……”

    “哔”突如其来的刺耳喇叭声打破了山林的宁静,几束强光射入浓郁的大雾,一辆吉普车飞速地朝良秀驶了过来,车窗露出一张苍老而慈祥的面孔,大声叫道:“阿秀,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谭教授,怎么是你?”

    “刚才雨热转大,我打电话到研究所,叫你们几个实习生不用过来,王羽说你已经出门了,这种雨天一个人走山路容易出事,所以叫清风开车过来找找看,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刚好在路边的车站避雨,还有……”良秀正想介绍刚才的女子,忽然一回头女子早已像从空气中蒸发取消得无影无踪,他茫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在原地转了几圈,只发现泥泞的路面上留下一把似乎还残留着女子气息的雨伞。

    “大雨又要来了,你瞎逛什么?快上车啊!”谭教授催促道。

    “可是,可是,”良秀又焦急又无奈地环顾周围,皱着眉头喃喃道,“她究竟跑哪里去了?怎么办呢?”

    “阿秀,快上车,走了啊!”清风从车窗里探出头。

    “刚才这里有女生,转眼间不知跑哪里去了?”良秀的话既像在为旁人解释,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什么?女生?”谭教授一脸狐疑地望着良秀,说道,“我刚才只见到你一人在雨中走路啊?”

    “不可能的,刚才我身边有一个女生,可能雾太大,看不清楚,”良秀拿起雨伞,铿锵地说:“你看,这是她的雨伞。”

    “清风,你刚才有见到阿秀旁边站着一个女生吗?”谭教授与清风面面相觑。

    “啥?女生?什么样的?”清风思索了一会,说道,“没注意了,我刚才只顾着开车,但好像没有。”

    “算了,阿秀,你先上车了,也许那女有急事先离开,或者还在这条山道上,路上注意一下就是。”在谭教授的劝说下,良秀终于上了车,望着窗户那绵绵细雨,女子的面容反复浮现在脑海,他似乎感觉到她近在咫尺,但又无法寻找那纤细的身影,心中对她的忽然离开而耿耿于怀,不免勾起心底许多奇异的猜测。

    “她为什么会消失呢?或者有急事离开?可她没有拿走雨伞又是怎么回事?也许她是想把雨伞留给我?哦,不可能,会不会那时被人抓走?可没听到声音啊!想来想去,她一个女生在山道里不是太危险了吗?她那身衣服也不像山里人,难道她,难道她是我的幻觉?不对,不对,幻觉哪里会这么真实,而且这雨伞的确存在,可是……”良秀一言不发地盯着雨伞冥思苦想,一心想在杂乱无章的思维寻找那位女子离开的合理解释,但是越是思索越是觉得女子神秘迷离,无论她的装束或者言谈,还有娇好的容貌,都是像风一般吹来,又像雨一般飘离。

    “清风兄,淋雨是不是会变痴呆了?阿秀从刚才回来就一直盯着雨伞出神。”王羽一边嚼着饭,一边问道。

    “啊!阿秀没来吃饭吗?”清风睁大眼睛朝食堂四处搜索。

    “不用看了,他说不饿,不想吃饭,从刚才看来样子就怪怪的,不会刚才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哪里会有什么事?我们见到他在路上走,之后就载了回来,啥事也没有!”清风见谭教授坐到旁边,说道:“不信你问教授,他也在场。”

    “什么?发生什么事?你们说什么?”谭教授刚坐下便立即问道。

    “我说阿秀的事,他回来后精神恍惚总盯着雨伞,而且晚饭也不吃,还有,还有,现在都是春天了,刚才却无缘无故穿上几件毛衣,全身还直冒汗。”

    “啊!怎么听像撞邪一样?”谭教授听了王羽的话,忽然回想起良秀上车说的一番话,不免担心道,“那会儿在路上,阿秀好像提到他遇到一个什么女子,会不会有问题啊?”

    “教授你怎么也信这个?”清风拍着谭教授的肩膀大笑起来,说道,“我看阿秀那小子有可能得相思病了,不然就是淋了雨感冒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看看他!”

    晚饭后,王羽与清风、谭教授三人来到房间门口,连续敲了几下总没人回应,王羽急忙打开门,忽然好大一阵凉飕飕的湿气迎面扑来,四处弥漫着浓浓水雾,墙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水珠,整个房间像是被天空的白云包裹,形成一个亚热带温室气候,置身于其中全身上下都湿淋淋一片,头脑闷得有些迷糊。

    “哇,王羽,快点开窗!”谭教授与清风捂着脸叫起来,王羽屏住呼吸朝窗户的方向跑去。

    “哦,怎么搞的?是烟吗?有起火吗?”王羽“啪嗒啪嗒”打开窗户,一阵大风袭来,卷起房间的雾气散到窗外,才使房间的人呼吸顺畅起来。

    “这不像是烟,感觉很潮湿,这房间怎么这样?”清风用手扇开雾气,不经意间瞟见良秀一脸苍白地摊在床上,不禁叫道,“啊!那个阿秀,他好像不大对头。”

    “怎么了?”谭教授连忙走到床边,王羽也围了过来,用手使劲推了推良秀,呼唤道:“阿秀,快醒醒,快醒醒!”

    “嗯,”良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好湿,湿,湿。”

    “他说什么?什么湿?”王羽将手贴到良秀额头,立即叫了起来,“哇,好烫,发高烧了。”

    “我看看!”谭教授掀起被子一看,惊讶地发现整个床铺都湿透了,良秀像只从湖里刚捞起来的鱼,衣服、皮肤、头发都浸过水一样湿润,双眼无神,意志不清,只有口中还念念有词。清风立即拿起手机拔打120,没一会儿,在众中的担忧与议论中,救护车将良秀送进附近医院的急诊室。

    时钟“当当当”地敲了三下,白色的走廊一片死寂,病房残旧的白炽灯发出昏暗光芒,天花板的吊扇“兹兹兹”地转动,玻璃瓶的液体从白色的导管一滴滴流入病床上那个神情憔悴的青年体内,水珠湿润了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疲惫地双眼道出内心的疑惑,发白的嘴唇开始微微地颤抖。

    “我,我在哪?”良秀用尽气力从床上坐起身,忽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现在还打着点滴。

    “哦,你醒了啦?”趴在床边的王羽揉了揉眼睛,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在医院啊?”良秀打量周围思索着。

    “你这小子,下午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我与教授吃完饭回来,见你发了高烧,睡得都不省人世了,幸好急忙送到医院,不然我看你这条小命就呜呼了!”

    “有这么严重?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你总盯着雨伞,好像得了痴呆症一样。”

    “我盯着雨伞?”良秀紧锁着眉回忆,脑海里又浮现雨中女子的身影,她的面容清晰得像历历在目,一双水灵的眼睛散发出幽幽的亮光,不禁激起良秀心底一阵寒。

    “你究竟怎么了?”王羽斜着脑袋,戏谑地吊着良秀一个耳朵问道,“得相思病了?”

    “相思个大头鬼!”良秀拍开王羽的手,躺回床上,一脸不惑地回忆说道,“我今天下午在去研究所的路上遇到一个女的,她样子挺漂亮,但不像山里人,我与她共用一把伞走了一段路,后来遇上谭教授他们的车子,才转眼间那女的就不见了,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头。”

    “啊!难道你撞上鬼?无缘无故的发烧是女鬼索命你去当男友?”王羽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忽然又笑起来,说道:“但是想来也没道理,天底下哪有女鬼眼光这么烂?要找男友也该像我这种高大威猛的,你这种排骨鸡,也有人要吗?”

    “混小子,不想活了!”良秀抓起一个枕头朝王羽打去,王羽从床上跳了起来,两个人“嘻嘻哈哈”闹得病房不得安宁。

    “喂,喂,喂,这里是病房,三更半夜,你们两个安静点。”病房里的其它病人发出抗议声,良秀与王羽立即止住声音,王羽离开医院回去研究所,良秀安静地在床上休息,病房恢复了寂静。

    “喂,年青人,你听到我说话吗?你是学生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良秀眼睛向周围一瞥,见隔壁病床上一个光头的中年人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直盯着他,心底立即涌起一阵被人窥视的厌恶感,便抱以敌意的眼光回视,问道:“你,你在叫我吗?”

    “当然,不然还有谁?”光头中年人坐了起来,良秀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他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额头开阔,浓眉大眼,脸部线条充分显示出性格的坚毅,让人一看便联想起武侠小说的江湖大侠。

    “你,你是什么人?”良秀此话由感而发,脱口而出。

    “我是……”光头中年人忽然将脸凑近良秀,燃烧着两团火焰般的眼睛打量着良秀,忽然抓起良秀一只手臂,引得良秀一阵又气又惊,“啊”一声从床上蹦起来,大嚷道:“喂,你神经病啊!”

    “看来,你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光头中年人对良秀反应并未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退回病床,一只手托着下巴沉思,接着又一本正经地扯开外衣的钮扣,露出身上黄袍,说道,“年青人,不必担心,在下是灵觉寺的住持,法号一平。”

    “和尚?灵觉寺?”

    “不错,年青人你叫什么名字?”

    “游良秀。”良秀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最近身体不好吗?”

    “也不是,今天淋雨发烧而已。”

    “淋雨?”一平法师眼珠转了一转,追问道,“你雨中遇到什么?”

    “我……”良秀迟疑着,心底盘算要不要说出实情,但还是搪塞道,“没,没什么,只是雨太大,有点感冒,后来就发烧了。”

    “呵呵,年青人,事到如今,人家都追上门了,你躲也躲不了啦!”一平法师指了指墙角,良秀好奇地往墙角一望,霎时瞳孔迅速扩张,恐惧与诧异参杂在心际,全身激起毛骨悚然的冷颤,无法自控在“哇”一声惊叫,自语道:“伞?紫色的雨伞,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你现在已被湿气所缠,不快点烧掉那把伞,恐怕对你不利。”一平法师镇定地说道,良秀却皱起眉头踌躇未动,他清楚今天的病情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否出于迷信还是现实,雨中那女子的来历始终蒙上一阵神秘而诡异的面纱,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显得如此扑朔迷离,周围这潮湿异常的空气,还有现在这把雨伞的出现,都深深表现一股不详的韵意。

    “快点烧了它,现在还不迟!”

    “可是……”

    “没有可是,这伞是不详之物。”

    “但……”

    “你如果烧不掉,就由我来。”一平法师跳下床,正欲上前拿伞,良秀箭一般冲上前,抢先将伞抱到怀中,光着脚丫蹿出病房,没有理会身后的劝告,只是一个劲朝着漆黑的户外跑去。

    “轰隆隆”一声雷响震颤古老的山林,耀眼的电光划过黑暗的天空,医院的后院树木茂盛,杂草丛生,陈旧的电灯发出惨淡的白光,荒废的池塘传来“呱呱呱”的蛙叫,呈现出一派萧条荒凉的景象,让人难免心生凄楚的悲叹。

    “你是人吗?还是鬼?快点出来吧!”良秀对着雨伞大声叫唤,“纱纱纱”雨点纷纷从凝重的天空晒落,树木在风中轻轻摇曳,草丛隐约传来“扑嚓扑嚓”脚步声,清丽的脸庞出现在雨中,水灵灵的眼睛潜藏着一丝哀愁,紧闭的双唇暗含着淡淡的忧伤。

    “请你快点带着这伞离开,不然会有危险!”良秀按捺心口翻涌的情绪,既使他清楚的知道女子身份如此不详,但还是多么希望可以挽留她多一刻,甚至多一秒,但理智还是让他移开了眼光,伸手递出雨伞,坚定地说道,“求求你快走,快离开!”

    一阵冰凉感从良秀的手指渗了进来,他本能地将手一缩,却发现那女子紧紧握着他的手,苍白脸上充满了哀怨之色,晶莹的泪珠溢出发红的眼眶,与脸颊的雨水融为一体,轻柔的声音伴着呜咽,说道:“对不起,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但还是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走了,永远不会再来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良秀只感觉鼻子一阵酸,眼眶有股发热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女子的离去,还是因为她的误认而悲伤,但此刻的心房早已填满无比的伤感,只有化为眼泪才得以宣泄。

    “雨,我的名字。”

    大雨湿透了良秀的身躯,似乎也湿透他一颗脆弱的心,他精神恍惚地立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任由冷风吹拂,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持伞走了过来,良秀疲惫地转身,见一平法师站在眼前,用坚定的眼神直视他,劝说道:“年青人,天快亮了,回病床吧!”

    “我没办法烧掉那伞,伞还给它的主人了。”良秀低下头无奈地说道,猜想也许对面临一顿责骂,但一平法师却意外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我知道你就会这么做。”

    “你早料到会这样吗?”良秀追问道,只见一平法师犹豫了一阵,平静地说道:“三十五年前,学生下乡到这里劳作,有个富家女喜欢上一个穷学生,两人迅速发展成为恋人,可惜女子的富裕家背阻挠了这段恋情,加上文革时期的社会压力,男的不得不与女的分手,分手那天,正值暮春,雨下得大,双方吵架后,狠心的男子抛下女友一人在山道上独自离开,此后那女就在山里失踪了,既没找到人与也没发现尸骨,只是每年的雨季,乡里人总会见到一个年轻女子拿着伞在山道上漫步,像在等待那个抛弃她的男子。”

    “天啊!难道你是……?”良秀怀着满腔的猜疑,睁大了眼睛盯着一平法师,只见他脸上悄然掠过一丝愧色,拿起一串佛珠,闭上眼睛,默念道:“阿弥陀佛。”

    雨女:出现在雨季的山林,有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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