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妃

“德妃……大事不好了，您的弟弟阴弘智因为帮助齐王谋反已经被圣人给杀了，齐王也被囚禁在内侍省，圣人已经下旨，要赐死齐王！”一得到中官传来的消息，阴氏的贴身宫婢跌跌撞撞地飞奔进内殿，来不及给阴氏行礼，就急忙对她说着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阴氏闻言大惊，一时间几欲晕厥，身边的宫女们连忙扶住了她。

自打齐王李佑谋反的消息传来，阴氏便一直寝食难安，原本她已鼓足勇气想去求圣人网开一面——佑儿是她惟一的儿子，无论如何她都要乞求圣人饶恕佑儿一命。但是自从佑儿谋反后，她的寝宫一直受到重重把守，根本不允许她与宫人出入。昨日听闻齐王已经被押解进京，阴氏估摸着这几日圣人的旨意便会下来，谁知竟然来的这么快。

阴氏很清楚，以佑儿犯下的谋逆大罪是必死无疑，可她一直在暗中希冀着，圣人兴许会念在她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饶恕佑儿一命，哪知自己日也祈祷夜也祈祷，盼来的却还是赐死这个残酷的结局。

阴氏只觉心下一片茫然，想去求圣人，但是她根本出不得这座宫殿。仓皇间，阴氏忽然想到了一点，于是立马甩开宫人们搀扶的手，满头的珠翠也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摇摇欲坠。

阴氏强撑着站起身来，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喊叫起来：“韦侍郎呢！韦侍郎呢！大王也是他的女婿，韦侍郎为什么不为大王求情？”

看着眼前已经形若疯状的阴氏，她的贴身宫婢泪流满面，上前轻声道：“德妃，您糊涂了吗？韦侍郎的女儿虽然是大王的王妃，但韦侍郎一直在魏王府上效命，素来只与魏王亲厚，对大王很少理会，又怎么会开口为大王说话？”

时已近夏，可阴氏就如同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僵立在那儿，面容上一片死灰。

“德妃您怕是不知道，圣人的态度十分坚决，大王是难逃一死了……”见阴氏泪流满面浑身瘫软在地，已经说不出来一句话了，宫婢只能擦干眼泪，哽咽着说道：“据说大王起兵后，齐州的父老乡亲有责备大王的，还有当面数落大王的罪行想要杀了他的，现在这些人统统被圣人封为刺史和县令。还有，还有那个主动带人去抓大王的杜行敏，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兵曹，现在已经被圣人提拔为了巴州刺史，还封了个南阳郡公！而那些跟着杜行敏来抓大王的人，圣人也都统统有赏……”

宫婢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而阴氏如失魂落魄般，踉跄着走进内室，良久，才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佑儿！我的儿！圣人你好狠的心……”听到阴氏悲怆的哭声，宫婢默默拭了拭眼泪。

贞观十七年三月，齐王李佑赐死于内侍省，随后圣人又下旨将他追废为庶人。齐王生母阴德妃，也因此被废为庶人，幽禁宫内。

“吱呀”一声，阴氏的贴身宫婢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进了内殿，扶起卧病在床的阴氏，从阴氏被废为庶人后，如今只剩她一人在身边伺候。而自打李佑被赐死后，阴氏便因心情郁结一病不起，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自己也被废为庶人幽禁在后宫，整个人很快变得形容枯槁，镇日里只卧在榻上神思恍惚。

伺候阴氏用了药，宫婢一边收拾药碗，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前些日子太子试图逼宫，不过好在事情被人泄露了，如今圣人已经改立晋王为太子，废太子怕是过几个月也要流放黔州了。”

阴氏闻言，忽然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她，伸出枯槁的双手紧紧抓住她：“……你说什么？太子谋反……他怎么没死？怎么可以不死？”阴氏快要崩溃了，自己的儿子因为谋反说死就死，而同样都是谋反，为什么太子可以不死？太子凭什么可以不死！

宫婢的手已经被阴氏抓得快要青紫一片了，但她仍只能强忍着疼痛说道：“是、是圣人的意思，圣人特地将如何处理太子谋反一事在朝上问了，大臣们没一个敢回答，有一个叫来济的通事舍人就为太子求情了，听说这两天这位来济还被圣人升官了……”宫婢尚未说完，就被阴氏的一声尖叫打断：“凭什么！凭什么可以不死！”

太子谋反却能只废为庶人流放，而李佑谋反直接赐死，同样是谋反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这样的事实几乎直接冲垮了阴氏的精神。

一直贴身伺候着阴氏的宫婢泪流满面，却不得不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端起药碗退了出去，只留下阴氏一个人还在昏暗的宫殿里恍恍惚惚地反复念叨着：“怎么可以不死……怎么可以不死……”

她知道，阴氏怕是活不久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圣人虽然没有将阴氏同李佑一并赐死，可如今阴氏这样活得生不如死，反而是种惩罚。如果当日圣人将阴氏一起赐死，恐怕对于阴氏来说，这才是一种仁慈吧。

相关史料：

1、唐太宗直接赐死李祐

《旧唐书·太宗诸子列传》：

太宗手诏祐曰：“吾常诫汝勿近小人，正为此也。汝素乖诚德，重惑邪言，自延伊祸以取覆灭。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为枭为獍，忘孝忘忠，扰乱齐郊，诛夷无罪。去维城之固，就积薪之危；坏盘石之亲，为寻戈之衅。且夫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弃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为国雠。万纪存为忠烈，死不妨义；汝生为贼臣，死为逆鬼。彼则嘉声不隤，尔则恶迹无穷。吾闻郑叔、汉戾，并为猖獗，岂期生子，乃自为之？吾所以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甚，知复何云。”……行敏送祐至京师，赐死于内省，贬为庶人。国除。寻以国公礼葬之。

2、关于来济

《旧唐书·来济列传》：

举进士，贞观中累转通事舍人。太子承乾之败，太宗谓侍臣曰：“欲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济进曰：“圣人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帝纳其言。俄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妙选人望，遂以济为之，仍兼崇贤馆直学士。寻迁中书舍人，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