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小僧

下雨小僧——手塚治虫

摩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儿，准确的说是一个淘气倔强自尊心又极强的小家伙。

这不，又挨揍了，一群镇上的孩子边嘲笑摩太是个山里的乡巴佬，一边变着花样折磨着他。鼻青脸肿的小摩太一点儿都没有服输的意思，一脸不服的放着狠话：丫有种就来山里，看爷不把你们一个个踢下山坡去！

摩太的家住在深山里的深山里，一个叫奥泽的地方，在这个穷乡僻壤有一个小小的学校，究竟有多小呢？算上读中学的摩太一共只有三名学生，摩太的爸爸是老师，另外两名学生则是更小的小小屁孩儿——一年级。没有同龄孩子的陪伴，摩太是多么的孤独，多希望能交到朋友啊，但每个月去到遥远镇上的学校本部，却总被嘲笑是乡巴佬。

寂寞苦恼的摩太也只能时常在课堂上恶作剧取乐，这天，又被老爸赶出了课堂。。。

百无聊赖的摩太游荡在乡野间，当走在熟悉的小木桥上时，突然发现桥下不远处有团乌漆麻黑的东西！——什么玩意儿？！摩太从长满青草的斜坡跑下桥去一探究竟。。。

原来是个小孩子，好奇怪的家伙，年龄看上去比摩太还小些，头上顶着个破油纸伞，更诡异的是尽管晴天白日的，但纸伞上方居然有一朵小小的乌云，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我以前在这一带从来没有见过你"，摩太试探着问。

。。。（小孩没有说话）

"喂！你在看什么？"——顺着诡异小孩的视线，摩太低头看了看脚下。。。

这时那个小孩子怯生生的开口了：我想要。。。那个雨鞋。。。

哇，不得了，这可是摩太的宝贝：不给！！！想要的话自己去镇子上买去！这可要一千元耶！！！——说罢转身就走。

小孩子可怜兮兮的说人家去不了镇子嘛，我叫下雨小僧，我真的超喜欢超想要这个雨鞋，求求你送给我好不好。

但无论小孩子怎么哀求，摩太都坚决的回复：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最后，紧紧跟在摩太身后的小孩子说：要不然，我帮你实现三个愿望吧，是真的，不骗你，我用三个愿望来换你的雨鞋好不好。。。

摩太心想，真尼玛搞笑，当我是小孩啊，想骗我，门儿都没有！！！——这小孩有点诡异，闪为妙，撒丫子溜之~

没成想一片乌云突然飞到摩太头顶，暴雨滂沱，那水如柱般狂泻在摩太身上，哎妈呀，都喘不过气儿啦！——好汉不吃眼前亏：得嘞~我暂且算是相信你了，快快收了神通吧！

定了定神，摩太对小僧说：这样啊，为了防止你骗我，你要先帮我实现三个愿望哈，你做到了，我就给你雨鞋——成交！小僧开心的答应，并说：那么第一个愿望是？

这小孩儿装的还蛮像那么回事，摩太突然想起总被镇子里的学生欺负，随即双手抱肩狠狠的说：镇上学校里那些孩子总拿着新买的模型在我这儿逼逼炫耀，你就给我弄个镇子上的人拿不到，买不到的宝贝吧！——又补充了一句：要很稀奇很稀奇呦！

下雨小僧低头想了想说：那你跟我来吧，我去拜托一个朋友。

摩太紧紧跟着小僧走向山林深处，别看小僧屁大点儿的个头，还穿着个木屐，但啵呦呦啵呦呦的蹦蹦跳跳的像按了弹簧一样飞快。

山中的景致好美，时而林深蔽日山风扑面，时而小涧流水潺潺耳边。。。走呀走呀，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最后来到一个不大的水潭边，远远就听到有声响——摩太问：是有人在洗米吗？

小僧说：不是，是洗红豆啦，老爷爷在洗红豆呢。接着又对着水潭喊着：洗红豆的老爷爷你在家吗？

“谁在叫我？”——水潭中央的岩石上出现了一个老头儿。

好呆萌的老头儿啊，大大的脑袋上还硕果仅存着几根头发桀骜不驯的支楞着，上身光着，肋条儿一根根的清晰可见，下身穿着条大破裤衩，这比例就像一支豆芽——"原来是伞妖家的小鬼啊，咦？你身后怎么有个人类的小鬼？怎么可以把人类带到这里来啊？"

小僧说："洗红豆的老爷爷，你能不能送我一个镇子上也买不到的稀奇宝贝呀。"

“干嘛，你想拿去卖给人类吗”老头狐疑的问。

“不是啦，我要送给他”小僧指了指摩太。

“拒绝！我最讨厌人类了”老头愤愤的说着并转身继续洗红豆。

小僧想了想：我知道了，一定是老爷爷根本什么宝贝都没有，所以才拒绝的吧，你的家里其实只有垃圾和烂掉的树叶对吧~

一听这话老头顿时狂暴，什么？！敢小看我，随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天啊，天昏地暗，潭子里的水飞卷上天，露出了水底——老头提溜着一个东西并扔向摩太~不偏不倚正砸在摩太头上：“哎呦！疼！”

老头得意的唠叨着：哼哼！还敢说我没有宝贝吗！

哇！一只闪耀着七彩光芒的小乌龟！——摩太捧着小乌龟颠儿颠儿的边往回走边对小僧说：谢谢你啊，要不要来我家，请你吃香甜的地瓜。

“我还是想要那个。。。那个。。。雨鞋”，小僧可怜兮兮的说着。

“这样啊，那你还差两个愿望帮我实现呢”——摩太领着小僧回到了家里。

在恶作剧了一番摩太爸爸妈妈后，两人来到镇子上的学校里，摩太终于可以在同学们面前显摆显摆了，没成想引来了坏孩子们的抢夺，还被海扁了一顿，情急之下摩太大喊着：下雨小僧！帮我实现第二个愿望吧，收拾这帮龟儿子！让他们哭爹喊娘！

瞬间，咔嚓咔嚓的闪电逐个的劈在坏小子们身上——啊，妈妈呀，呜哇呜哇，救命啊。。。

得胜而归，小哥儿俩回到奥泽的野外，坐在漫山的芳草和花海丛中，摩太渐渐喜欢上这个怯生生话不多的小家伙，小僧也告诉摩太自己是没人的地方闲置太久太久的雨伞幻化而成，是孤单寂寞郁结而成。。。看着小僧头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摩太用胶带补上那些破洞，又把很多野花插在上面说道：哇，变漂亮了，现在你都可以去泡妞喽！——小僧开心的蹦蹦跳跳。。。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发疯般的嘶吼着，着火啦！着火啦！闻声望去，学校方向浓烟滚滚！

飞奔到学校时，听到大人们议论纷纷，说着消防车估计是陷在泥路上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摩太立即请求小僧去下雨救火，小僧却瑟瑟发抖的说“人家是油纸伞，最怕火的，太靠近火会灰飞烟灭的”。。。

摩太不断哀求着：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愿望，实现了就给你雨鞋！

小僧久久的看着摩太脚上的雨鞋，终于下决心似的说：“真，，，真的吗？说话要算话”——随即飞奔向火海。。。

火，终于在黎明之际熄灭了，满身是伤的小僧带着燃烧着的躯体踉跄着飞向小河边。。。

摩太爸爸告诉他由于大火，学校被废弃，家里人决定搬到镇子上去，随后的几天摩太帮着大人们收拾屋子准备搬家忙的不可开交。。。

再见了，我的家乡，拜拜喽，我的奥泽分校~~~

此时的小僧，还站在那座小木桥下，嘴里痴痴的反复着：我想要，，，那个，，，雨鞋，摩太答应送给我的。。。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摩太毕业后迈向了新的人生，去往都市追求自己的生活。。。

又过了好几年，摩太找到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心爱的妻子。。。

深山村里的那座小木桥也已经变成水泥大桥，河两畔逐渐住满了住户，入夜后处处灯火阑珊，一切变的恍若隔世。。。

寂寞野山空，云深雾沉沉，

朦胧半悬月，滴滴细雨中。。。

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一直在原地守候的下雨小僧相信摩太不会骗他的。。。

又过了几年，摩太的第一孩子出生了。。。

时光飞逝，整整四十年过去了。。。摩太已经有了好几个小孩，也已经成为一家公司的社长。。。

有一天，摩太带着最小的女儿逛街，小家伙喊着要买双雨鞋去玩水，摩太把心爱的女儿抗在肩上信步走进一家商店，对着店员说要买双雨鞋。。。雨鞋？——一道闪电划过摩太的心头。。。小僧？！。。。天啊，我居然忘记了。。。我怎是这样的人啊！！！买下雨鞋摩太飞奔到公司，告诉员工们要去趟外地，接着坐车飞奔到火车站，坐上了开往奥泽的火车，一路上不断自责：四十年了。。。我失约了。。。我怎么这么差劲啊。。。

下了火车后打车来到故地，然后没命似的狂奔到那座物是人非的桥边，边跑边大喊着：下雨小僧，下雨小僧！

摩太不断的张望着，疯狂的嘶吼着：下雨小僧，下雨小僧，摩太来了，摩太来了。。。

终于，，，摩太看到了小僧。。。啊！还在！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我是摩太啊——摩太的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涌出眼眶。。。是我啊，我是摩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雨鞋啊。。。

"你怎么变得这么破旧了。。。你就这样一直在这里等了我四十年吗。。。"

“嗯” ——小僧腼腆的答应着。

你变得这么破旧，却还守信在这里等着我——摩太哭着说。

"谢谢你"。。。小僧抚摸着心爱的雨鞋回答。

"下雨小僧！你怎么开始变得模糊了？我怎么看不清你了啊？"

"因为摩太已经长大了呀，已经变成大人了嘛，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所以我也要和你道别了。。。"

"不要啊，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讲。。。"

"幸亏摩太及时赶到，我一直相信摩太一定会带给我雨鞋。。。摩太，再见啦，要保重"——小僧连同头顶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同逐渐的消失了。。。

"不要啊，我想和你说很多很多的话，四十年了，我要和你赔不是啊。。。下雨。。。小僧。。。"

摩太跪倒在下雨小僧消失处留下的那一洼浅浅的清水处。。。抚摸着那一抔清澈的水，久久不能自己。。。

此时正是下午艳阳，桥下遍地芳草野花，空旷的河畔吹来一阵清爽的凉风，那洼清水映衬着阳光发出夺目的斑斓色彩，如同那多姿多彩的童年。。。

再见了，我的童年，再见了，下雨小僧。。。

完~~~

本短篇摘自时报版手塚治虫短篇集——虎之书

关于下雨小僧的传说：

日本传统神话中在雨夜里出没的儿童妖怪。小僧是雨神的侍童，会协助雨神降下甘霖，为苦于久旱的农民解除困境。

有天晚上，一个男子回家途中忽然下起了大雨。他急急赶路，途中遇见一个一手撑着无柄雨伞、一手拎着纸提灯的的小家伙。“是雨降小僧吧？”男子强行抢过小僧的伞，自己顶在头上走了。回到家里，他刚松了口气想把头上的伞取下，却发现这伞竟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东北地区还流传着一个狐狸和“雨降小僧”的故事。

一次，山岭上的狐狸对“雨降小僧”说：“我送鱼给你，帮我下场雨吧。有雨的晚上才好让女儿出嫁（日本民间传说狐狸娶亲总在晴天落雨时候进行）。”小僧回答说：“交给我吧。”说着，四周的天色就开始微微昏暗了。他挥了挥手中的提灯，转眼间，大雨就瓢泼而下。雨幕中，还可以看见狐狸嫁女儿的队伍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