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回头一看，见是老子；连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拱手作礼。礼毕，延请老子至家，仆人沏上清茗，庄子恭恭敬敬奉与老子，说：“仙师久未得见，不意在此得遇仙颜，我的福份不浅。”
老子答道：“接到尹喜书信，邀我至函谷关论道，所以顺道过来与你相会。”
庄子下堂叩首，说道：“多谢仙师记得小子。”老子伸出手来，扶起庄子，说道：“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二人聊了一会家常，庄子转入正题，说道：“今日偶然听见蝉和小麻雀嘲笑大鹏鸟，弟子深思，小知识不如大知识，小寿命不如大寿命啊。”
老子道：“孔子曾经跟我说了一个笑话，他的弟子子贡与一个人起了争执。那人说一年只有三季，子贡说：‘如果一年只有三季，我给你叩三个响头。’那人也生气了，说：‘如果一年有四季，我剁下我的头！’嚷嚷着要孔子评理。孔子一看，那人绿衣绿裳，连眉毛都是绿的，分明是蚂蚱嘛，它春天生，秋天死，怎么知道有冬天呢？”
庄子道：“俗话说：‘朝生暮死的菌虫不知道有黑夜，春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有冰雪。’弟子曾听人说，楚国有一棵冥灵树，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我又听说上古时代有一棵大椿树，以八千年为春，以八千年为秋。彭祖活了八百岁，世人就以为他好长寿啊，也太可悲了！请问仙师，孔子是如何评判子路与蚂蚱的是非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老子道：“孔子的作法很有启发，他对子路和绿衣人说：‘不错，一年只有三季。’子贡无法，只好给绿衣人叩了三个响头。绿衣人走后，子贡埋怨孔子，孔子说：‘你输了不过叩三个头，他输了要砍头啊！’”
庄子若有所思，“知道的人不争辩，爱争辩的人反而不知道啊！”
“对于蝉和小麻雀来说，它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又何必苛求它们。但对于鲲鱼和大鹏鸟来说，又哪里有极限呢？”老子道。
“我明白了，那些行事可以造福一个地方，德行可以得到国君的欣赏，以致获到一个邦国民众信任，享有大名的人，他们自满的态度，也跟蝉和小麻雀一样了。”
“你还记得宋荣子吗？”老子道：“宋荣子就嘲笑他们。对于宋荣子来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称赞他，他也不会感到特别振奋，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责备他，他也不会感到特别沮丧。宋荣子的境界很高了，他懂得自我与外在的分别，知道荣耀与耻辱的界限。因此，他对人间的功名不会汲汲追求。他做得很不错了，但还有尚未达到的境界。”
庄子说：“为了获得别人的信任和欣赏，就可能扭曲事实的真相，拣别人喜欢的话说，拣别人喜欢的事做，而没人喜欢却有益大道的事情反而少有人去做了，有益大道却有损自己的事情更加少有人去做了。宋荣子不会因为别人赞美他还是责备他而影响自己的行为，这是他笑话蝉和小麻雀的原因吗？他又有什么境界没有达到呢？”
老子说：“你说的很对，宋荣子达到了外在的东西不影响内心的程度。他内心有高远的追求，所以看不起那些汲汲于功名的人，或者那些有了一点功绩就固步自封、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他有什么境界尚未达到呢？你还记得列子吧，列子乘风而行，风姿轻盈，他对世间的事漠不关心，可以说是无所牵累了，但他还是有所依赖。”
庄子说：“我明白宋荣子尚未到达的境界了。宋荣子不在乎人间的毁誉，但他特立独行的行为却可能带来极大的嫉恨，从而给自己惹来多余的灾祸。不像列子，潇洒自适，飘飘然有若神仙，岂有人间的或毁或誉呢？但他依赖什么呢？”
“他依赖风啊。他需要风才能飞行，但是步行不可以吗，像我老朽骑牛不可以吗？何必一定要依赖风呢？古代的至德之人，顺应天地的常道，将就当下的条件过着恬淡自然的生活，心有常闲，不与物迁，一定要依赖什么吗？所以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庄子大悟，立即起身离席，大礼拜谢老子。
老子在庄子家休息一晚，次日告别登程，庄子挽留不住，只得恋恋不舍的看着老子骑牛的背景，消失在远处的树林深处。已经消失很久了，庄子还站在路边向着老子离去的方向眺望，老子临别的赠言久久的在庄子脑中回响：
“老朽三十年前，并未闻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有个知见，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