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是炒面
大风当电扇
撒哈拉大会战
拼命也要拿下阿格代姆大油田
干!干!干!
这首诗是我根据铁人的诗改编的,在进军沙漠的路上我随口念出,到达目的井场的第一天,我便把它打印下来,贴在了办公室墙上最显眼的位置,希望这首简单易懂的诗鼓励自己像铁人那样,战胜可能遇到的任何困难,圆满完成上级交给我的修井、试油任务。
平静时的撒哈拉,很难觅到一丝风,任凭火辣辣的太阳烤在身上。她舒展着婀娜的身姿,默默无语,忍受着酷暑的百般折磨——她天生就是太阳的子民,任凭摆布。
在撒哈拉大沙漠的一年四季中,有四分之三这样无风的天气。中国有四个城市号称“四大火炉”,和撒哈拉沙漠里的温度相比,算是凉快的,在撒哈拉面前,甚至不配称为“火炉”。
撒哈拉是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最热的“火炉”,每个角落都像蒸笼一般,即使在板房的阴影下,乘凉亦是毫无效果、无济于事。
忍受高温、适应高温的过程对于来自遥远国度的中国人来说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摄氏四五十度的温度远远超出人的体温。白天在井上生产,每个中国员工头上都有一块用凉水洗过的毛巾,降温、擦汗两不误。
为什么非洲人的皮肤那么黑?我的理解是,几千年前,他们的祖先便生活在这块炎热的土地上,他们的皮肤本不是黑色的,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皮肤逐渐变黑,一代又一代,含有黑色皮肤的基因遗传下去,演化成了今天的很黑很黑的皮肤。
自然进化,物竞天择,在茫茫的撒哈拉沙漠,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驻地的居住条件不错,每间屋子都安有大功率的国产空调,空调们永不停歇,攒足了劲儿,整天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为我们解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为板房里的人降温,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委屈空调。
在酷热难当的沙漠里,人、动物的生存、设备的运转都很不容易。
但是,最可怕的不是平静无风的热天,而是大风天。
无风的日子,人感觉到的只是热,虽然很热很热很热,但时间一久,自己可以勉强适应。
撒哈拉沙漠的大风,才真正考验人的耐力。
11月的秋季,白天的温度和夏天差不多,热得要命。到了晚上,气温直线下降,只有摄氏15度左右,冷得要命。
我居住办公所在的板房里的空调,温差变化大所致,白天吹的是冷风,晚上吹的是热风。
撒哈拉的雨季是每年的八九月份,雨季一过,是干燥的风季。我在撒哈拉沙漠里工作的四个多月里,正在大风肆虐的季节,令我们这些在沙漠工作的石油人吃了大苦头。
沙漠的性情喜怒无常,有大风的日子,很暴虐,猛烈的狂风裹挟着沙粒蹂躏着领地中的一切。
像按时上下班的石油人一样,上午9时左右,大风如期而至,八九级的风夹杂着漫天黄沙充斥在所能及的空间,撒哈拉沙漠顷刻间浑天蔽日,仿佛世界末日到来。
室外的能见度极低,只有100米左右。
“这鬼天气,人没法出门儿,咋干活呀?”修井队的刘根柱属直心眼子性格,他是大修队带班队长,参加二十多年工作的老石油,到达井场的第一天,他自言自语不停地抱怨着。
在恶劣的天气面前,人们来之前的豪言壮语不见了踪影,耳边尽是骂娘的抱怨声和无奈的叹气声,有些人躺在板房里的床铺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一看就知道在想啥。
全军士气萎靡。撒哈拉的狂风刮得大家情绪低落到了最低点,包括我。
“这是我们在尼日尔施工的第一口大修井,很多人眼睛盯着我们呢!任务艰巨,我明确地告诉大家,此次施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虽然困难多多,但我们要正视,更要克服。希望你们起带头作用,挺身而出,以身作则,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要知道,只有振奋精神,投身到生产中去,才能最终圆满完成这口井的大修和试油任务。”在第一次生产例会上,我作为甲方的惟一代表这样动员各支队伍的负责人。
甲方要求我必须在规定的期限内带领大家完成油井施工,按期保质保量地从目的油层取出油样。说心里话,我和大家一样,对如此恶劣的天气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情绪也好不到哪去。岗位不同,我肩上扛的担子最重,因此,我必须经常会上会下给大家和自己打气。
摆在面前的生产任务是尽快将生活区建好,尽快将井架及附属设备搭建到位,做好开钻的一切准备工作。
“抱怨归抱怨,活咱还得干,还要干好。要我说,当年的王铁人那一代石油人苦不苦?不照样拿下大油田了吗?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设备也先进了,风沙造成的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呢?”刘根柱连续用几个问句表达着自己的信心和决心。
在老刘的身上,中国石油人的印记是那么清晰,直率、豪爽、能干,肯吃苦,石油人的性格特点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使我想起了我在大庆油田工作时很多性格相似的战友。
一接触刘根柱,我便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也没想到这里的气候如此恶劣,但是,我们既然从遥远的中国的各个油田来到这里,不是抱怨、发牢骚来了,是为了开采出撒哈拉沙漠地下的石油。我们是中石油人,是代表中国施工队来尼日尔的,决不能让老外看咱们笑话,必须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不容失败。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困难是恶劣的气候,大家集思广议,要想尽一切办法克服。”施工队所在公司的
HSE总监刘文秀很会做思想工作,社会经验和工作经验丰富,参加过好几个中石油在海外的项目的运作,他在美国、厄瓜多尔等国家钻过井。
每天吃过晚饭,都要组织召开井队各岗位负责人参加的生产会。我和刘总监使出全身解数给大家鼓气,说得口干舌燥,吐沫星子横飞,我俩的目的只有一个,绝不能因为气候等任何外在因素使队伍降低或丧失战斗力。
除了要做好防暑、防沙等基础工作之外,思想政治工作关乎大家的斗志是否昂扬,必不可少。
设备刚运进沙漠,在井场上摆得密密麻麻,毫无章法,这支队伍是第一次出国施工,经验上略显不足。
空旷无际的沙漠,除了满眼的黄沙,什么都没有,远处的沙山一座接着一座,没有尽头。
有风的日子,这种景象只能在上午9点钟前和下午三点钟后才能看到。9点钟后,风和沙相约从天而降,打在人的脸上,火炽燎地疼。每天早晨未刮风前,欣赏沙漠的风景对于大漠里的石油人来说,是难得的享受。
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吊车在生活区吊卸板房时,因风大,黑人员工经验少,吊车液压系统的两根油管被板房碰折,液压油不断从断裂处喷出。没有了液压,吊车无法起下吊臂,气得车队的张队长直骂娘。
骂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活还得往前抢。
张队长派了两位经验丰富的中国司机,坐着尤尼莫克车前往30公里外的巴卡车队寻求援助。
巴卡是尼日尔当地的一个庞大车队的公司名称,当时正在为中石油尼日尔项目部修建沙漠中的机场。
有大风沙的天气,出门要小心。大风携手黄沙早已把去往巴卡车队的路抹去,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迷路可不是好玩的,很容易送命。
好在有卫星定位系统和卫星电话,一般在风沙天气出车到其他地方,还会带上一名熟悉沙漠路况的尼日尔员工,因此,一般不会迷路。
三十公里的路程,等车去巴卡车队焊好了钢管再回来时,已是夜间8点多钟。
有了这次经验教训,我清醒地认识到,着急是没用的,在大风肆虐的天,越是着急往往效率越低。为了加快设备的安装调试工作,我为各施工队制定了详细的作息时间,尽量抢在无风的时段多干些活,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凌晨五点钟上岗,一直到九点钟风沙来临,施工队在此时间段干些风沙下施工难度较大的活。九点钟到下午三点钟,在风沙活跃期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活。下午三时风沙平息后,大漠恢复了平静,工地上像清晨风起之前那般忙碌起来,直到夜间的八九点钟,井场上劳作一天的人们才陆陆续续下班。
沙子像长了眼睛,只要有机可乘,它便会钻进去,吃饭时我们饱受了肆虐的沙子之苦。
为了阻止沙子进入饭厅,平时,食堂的铁皮门始终关得紧紧的,严严实实。可到了开饭时间,人们进进出出,沙子刮进屋里在所难免。
一天,风沙特别大,两个巴基斯坦兄弟(CNLC员工,测井工程师)到食堂吃饭,一开门,一股强劲的风裹着沙子冲进了食堂,桌子上菜和饭被盖上了一层沙粒,没法子吃了,害得食堂的伙夫将饭菜倒掉,重新做了一顿饭。
我在撒哈拉的四个多月里,这种事发生了好几次。
在平时的饭菜里,经常吃出沙粒,遇到这种情况,处理的办法是,把嘴里的饭吐掉,接着吃。
在沙漠里,挑食的人会吃不饱,如果因为几粒沙子就不吃饭,那只有挨饿的份儿了。
经过大家集体研究决定,为了抵挡风沙,在食堂的铁皮门后安上了一个厚棉被,类似于东北农村冬天安在门上用以保暖的棉门帘,效果不错,饭菜里的沙子比以前少多了。
到达沙漠的第三天中午,我偶然发现了一个可以有效抵抗风沙的绝招。
说是发现,也不叫发现,是本来就存在的,是每天都能看的见的,只是我们这些中国人平时没有留心罢了。
施工队有15个尼日尔员工,他们干活时在头部围着白色的“阿拉伯头巾”,当然,他们不这么叫。我曾经问过尼日尔人管这种头巾叫什么名称,他们告诉过我,不过我忘记了。中国人在我的叫法影响下,都管这个东西叫阿拉伯头巾,一提到它,大家都知道是何物。
来到沙漠之前,我对尼日尔人整天戴着头巾很不理解,本来沙漠就很热,为什么还戴那么个累赘的东西?可是,到了沙漠深处,特别是风沙大的时候,我才真切体会到了头巾的绝好用处,在遮挡风沙方面,阿拉伯头巾不愧是阿拉伯人的高超“发明”。
“Big boss,这种头巾很好,戴上它,可以抵挡风沙,非常好用。”尼日尔员工嘎斗对我说。他是尼方中干活最好的员工之一。
嘎斗将他的头巾递给了我。
“我不会扎!”头巾拿在手里,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教你扎,很简单。”嘎斗边说,边耐心地教我,我很快就学会了。
扎上阿拉伯头巾,再戴上防沙墨镜,我顶着风沙站了半天,哇!这东西防沙效果太好了,任凭风沙咆哮,也甭想进到我的眼睛里。
我飞快地拿着嘎斗的头巾跑进刘总监的办公室,“刘总监,我有大发现了!”老刘正在电脑前给后线发邮件,看见我兴奋的样子,放下了手里的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看着我。
我连珠炮般地把刚才戴头巾的过程和效果说给了他。
“一块布能有那么神奇吗?我试试!”。
为了确保头巾扎得密不透风,我特意找来了手法好的当地员工为刘总监扎头巾。
结果自不必说,刘总监戴上头巾,风中站立了10分钟,脸熟大拇指,口中一个劲叨咕“阿拉伯头巾,咣咣地。”
在我的建议下,刘总监很快给位于迪法的后线打了电话,为员工要了阿拉伯头巾,每人一条。
隔了一天,后线送来了头巾。
有了头巾,不论是中国员工,还是尼日尔员工,免受了风沙之苦,施工进度大大加快,大家的心情好了很多,干劲一天天高涨起来。
没想到,一块小小的头巾,就将撒哈拉的大风沙挡住了,这要感谢生活在沙漠中的人的智慧。
存在,就有它的道理,在沙漠中世代生活的穆斯林在穿着上积累了丰富的抵抗炎热、抵抗风沙的经验,长衫、头巾便是例证。
非洲人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如果他们所生活的土地富饶一些,如果世界上的人们都像中国人一样真心地帮助他们,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干劲,他们一定不会深受贫穷、饥饿的折磨。
在大风中,我们顺利完成了施工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没有发生任何安全事故,虽然过程因恶劣的气候很曲折,但结果令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感到莫大的欣慰。
从到达驻地那天起,大风一连刮了九天,遮天蔽日的黄沙就像撒哈拉沙漠有力的拳头,狂乱地击打着我们这些远离人群的石油人,一次又一次考验着我们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叫我们心灰意冷,一次又一次令我们重新精神振奋,继而义无反顾地投身到战斗中去。
在撒哈拉沙漠中,中国石油人的身后留下了一个个敢于吃苦、敢于面对一切困难的光辉足迹。
也许,我们如铁般硬的精神令撒哈拉大为感动,在怒吼了九天后的第十天,她舒展开了温柔的臂膀,露出了慈祥、宁静的笑容,一改狰狞的面孔、暴躁的性格,热情地拥抱着一切,让我们这些远离祖国的中国石油人的心里温暖了许多。
《行走撒哈拉》之十二:撒哈拉本色 《行走撒哈拉》之十二:撒哈拉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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