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记忆中最令人难忘的一个除夕,本来是一个双喜临门的日子,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和痛苦。或许这本是一件不该记录的事情,但那些留下来的痛的伤口却久久不能愈合。
院子里一声嘶声力竭的叫喊声,“洋洋,”我听见了,却迟迟没有回答,我甚至有些厌烦,于是又开始了扯着嗓子的一声嘶哑的叫声,“洋洋。”
“哎,来了,来了,”我答应着。
走到偏房后,我问,怎么了?奶奶极尽疼痛的瘦弱脸庞微微泛红,嘴角处却又挤出一丝笑意,一瞬间我懂了奶奶的意思,可我却没好脾气的说了句“不是刚刚尿过?”奶奶小声说道,刚才没有,现在有。我找好盆,抱起奶奶,可是过了有一分钟,奶奶还是没有尿意。
我轻轻将奶奶挪了位置,然后示意爷爷给我脚下的枕头,爷爷用右手吃力的丢到我跟前,我把枕头靠在墙上,然后将奶奶的背慢慢地靠在墙上。“你都连着尿两次了,可每次都没有,能不能消停一点,”奶奶口里委屈的小声说着,“水火无情,”爷爷也附和着,我忍了几忍,最后说,“你老是这样,别人也受不了啊。”
大门响了,咳……,咳嗽声也响了,我听出来声音是父亲。于是我从炕上下来,跑到院子里,“咋是这样的老人呢,没隔多久就叫人,每次扶起来,又啥事都没有。”父亲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别说了,你进去。"奶奶又叫起父亲的名字,那叫声是那么的自然,是那么的清晰,“来了,来了,”父亲答应着。
“还是想尿尿,”奶奶对父亲说道。几分钟之后,我听见父亲的叫声,“洋洋,洋洋,”我来到房子里,父亲端过盆给我手里,“去倒。”我看了看父亲那严肃的眼神,我再看了看一旁奶奶那无辜的眼神,一瞬间,我心痛、懊悔不已。
奶奶自从摔倒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她和爷爷一样,都因病而瘫痪了,爷爷是半瘫,凭着强大的支撑力偶尔还能自己移动,可是体力不支的奶奶则动都不能动。我想起曾经在家里待不住的奶奶,她总喜欢在巷子里来回的走,她闲坐不住,可如今却只能躺在家里受尽病痛的折磨。
我倒完盆子里的尿,用清水洗了盆子,放在院子里晒。严冬时节,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太阳暖暖地照耀在院墙上的那一排红砖上,肃静的气氛里,我垂着头若有所思。父亲从偏房里走出来,“不能对老人喊或者吼,”我眼眶眼泪闪烁,却说不出来话,点了点头,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再也不会了。”
我从院子里起身,回到爷爷奶奶的房子,上炕坐在他们的跟前,奶奶微笑地看着我,我擦了擦眼眶的泪痕,“奶奶你吃橘子?”奶奶说她不吃,看着奶奶慢慢地闭起了眼睛,爷爷坐在另一侧也闭着眼睛打盹。我坐在火炉子旁,看一眼奶奶,再看一眼爷爷,我想起了奶奶刚才叫父亲的声音和叫我时的声音。我终于从那种声音中感觉到了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熟悉和信任感,她哪怕是一次又一次叫父亲去伺候和使唤那也是不会有一点顾忌的,而我就不同了。奶奶虽然也疼爱我,但和父亲相比,流在血液里的亲切和依赖让人仅仅从一个眼神里就有所感触。
看着奶奶时而紧皱的额头,即使在睡梦中,她也饱受着病痛的折磨。听着院子外的鞭炮声,村子里的村村户户都享受在除夕的欢乐之中,而我家里则冷冷清清一片寂静。堂哥这个婚事总算过去了,可一家人的误会心结却没有解开。
奶奶对爷爷说,快叫父亲进来。奶奶没有爷爷的大嗓门,爷爷口齿不清晰嗓子却洪亮,父亲进到屋子后,奶奶就对父亲说,“晚上就把我们背回去,过年了,不在这里过年。”父亲略有生气,“你别吵了,”父亲打断了奶奶的说话声。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奶奶更明白,“今晚上要是不回去,那这个年就得在我家里过。”谁都知道,没有人会在过年的时候赶自己的父母亲离开,不让她们过一个好年。”于是奶奶不想父亲为难,只好自己开口说要回去过年。
十天前,哥哥要结婚了,长辈们觉得彼时家里会来很多客人,可爷爷奶奶身体不好,又听不得太喧嚣的声音。于是大家商量之后,就把爷爷和奶奶送到我家里来照顾。本来是一件好事,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在几天前的晚上,发生了一件难以预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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