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一，鬓角周围胡子疯长，古龙香水喷满长衫，一切都是年少轻狂的模样。
也就是在那个躁动的季节开始，每当蓝色耳机放《同桌的你》时，我的身子都会情不自禁的抽搐一下。
很多人问过我，这些年来身边同学朋友盏杯换尽，现在还能记得谁？
我立马想起了杨北执三个字。北执，你看，我还记得你。
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些文字，也不知道你看到这篇文章后是什么心情。真猜不出你看后脸上是什么模样，是轻轻一笑一脸的风清云淡，还是感动地快要哭了？
也许，都不是吧！
你看这么多年了，作为你资深同桌的我还是猜不出迷一样的你。
No.1你眼中总有光芒，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2009年的夏天，当精英高中在绝大多数初中毕业生的脑海里还是神一样的学府时，我已经一路过关斩将作为最后的胜利者来到了这里。
没错，这里是全市最高学府精英高中，一个让万千学子闻风丧胆高智商云集的顶级学府。通常外面的孩子是这样形容精英高中人的——“真想象不出里面人长什么样” “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拜托，我们真的是吃白—米—饭长大的，而且我们长得真的只是比他们帅一点、智商高一点而已。
说到这，我就哭笑不得。开学那天，全家老老小小全部出马，用老妈的话说——考进精英高中那可是半只脚踏进清华，半只脚踏入北大。
你则恰恰相反，一个人提着行李很不情愿的来教务处报道。对了，我还记得你就排在我后面，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从头到尾你都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白了眼你。我想跟我一样对你此番行为斥之以鼻的人肯定有很多，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同学在眼睁睁瞪着你呢。
是啊，都考进精英高中了还不知足啊。
当时我在想，千万不要和你这种苦行僧同班。但这一年我一定是倒霉透了，越想避开什么，什么就不偏不倚砸到我头上。
晚自修，班主任开始调座位，然后莫名其妙的把你调到我身旁，真是活见鬼。
我疑惑地看着你，你扬着头若无其事看着书，一脸蛮不在乎的模样。
喂，怎么可以这样，同桌可是我们这一学期的终生大事，怎么可以这么马虎……
不初意料，整整一节课下来，我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你知道么，对于一个殿堂级的话唠的我来说真的挺难受的。熬到了第二节晚修，你终于舍得端下看了大半节课的书:“嗯，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陈野桥”我受宠若惊抬头看了眼你 “你呢？”长得挺秀气的，一看就是脑瓜子很聪明那种。
“我叫——杨北执。”你声音里带有欢喜和骄傲。
打破了这个僵局后，依照江湖规矩，同桌唠嗑，交流感情。
听你说，你对自己中考成绩挺不满意的，本来想去省重点的火箭班，可是还差个几分。
你还告诉我，你想考港大，说完又是一阵愣神傻笑，眼中总有光芒。
听到你提到港大，顿时觉得老妈说的什么清华北大都弱爆了。
那天听你讲了许多关于你初中时神一般的经历，比如连续六年拿年级第一唯一一次跌出前十是在中考，比如在校长大人的默许下明目张胆的和校花谈恋爱，比如和当地的黑社会老大是拜把子兄弟。
那时觉得你挺神奇的。对了，一直忘了说了，抬头看你第一眼，觉得你长得很干净的，笑的时候很好看。
这就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
No.2小桥，不如我们做三年同桌吧
我必须承认，虽然后来发现你有一些特别。但当时真的觉得你好普通，普通到只是中考成绩比我略高一点而已。
而且，当时也没看出你有多么器宇不凡，日子久了，才发觉你总爱穿一身白色衬衣，眼睛很明亮总有光芒，一副聪颖的模样。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用功。大概是班上唯一一个可以除去吃饭、睡觉、上厕所然后就是一天到晚拿着笔不停哗哗写作业的人。
那些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你闲事，又为什么对你的行为感到鄙视。
我总会用笔戳戳你的手，然后用嫌弃的口气对你说:“喂，同桌不要走火入魔了，要不，我就吃点亏陪你聊会天吧。”
你总是无视我的话，总是像个古代老学究似对我的深情关心一笑而过。我拍了桌子“喂，拜托，脑子会学傻的。”
终于，你被弄烦了，从书桌里掏出一张纸，没好气地瞥了眼我:“把你想要问的想要说的话全写在上面，我待会抽出两分钟来回答你。”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是有多忙啊，搞得自己像国家总理每天日理万机似的。我—才—不。
好吧，当时我脑子一定是中风了，竟然没皮没脸乖乖地在白纸上写满了一大堆很白痴的问题。
比如，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比如，你为什么只穿白色的衬衣；比如，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同桌长得很帅啊。
你摊开白纸，又是轻轻一笑，无奈的摇摇头。你竟然拒绝回答这些问题，你竟然觉得这些问题很白痴。
好吧，其实作为当事人我觉得它有些白痴。
我缠着你不放，终于在我死缠烂打下你回答了那个最最白痴的问题:“嗯，我的同桌虽然有明显的多动症，还有些轻微白痴——”说完你又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着我:“不过，长得还是很阳光，很帅气的。”
好吧，又这么轻松的被你敷衍过去了。不过，同桌，后面那句我爱听。
其实，跟你做了同桌之后，我从来没有过上过好日子，每天快要寂寞死了。不过，不满你说，自从和你做了同桌之后，一直让我老妈担心的那个话唠症显然不治而愈了。
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摊开那张白纸，然后刷刷密密麻麻写上好多好多好白痴的问题。而你一脸不情愿地来解答我的疑惑成为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吧。
很长一段时间那张白纸成了我们唯一的也是最特别的交流工具。上次回老家的时候，偶然看到它了，发现它已经攒满一大坨。
“北执，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吧”这是我最常问的一句话。
“不去”这是你最常回答的两个字。
没办法，你一点也不活泼，一天到晚呆在教室里也不怕闷。我常常傻傻的以为可以改变你的。
可能是上天觉得你太用力了吧，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你出乎意料的考进了年级第三，分数高得令人乍舌，高得远远甩出楼顶火箭班平均分几十分。
我嚷嚷道要你开庆功宴，你笑笑说好，不过是周末放假的时候。
印象中，那应该是你第一次这么爽快的答应我吧。所以我想，到时候我一定要狠狠的宰你一顿。
放假那天，我特地早上和中午不吃，留着肚子打算吃顿大餐。
可是最后的结局是，海参鲍鱼没看到，一个叫陈野桥的大笨蛋陪你到家里过生日。
其实，我想起说的是，杨北执你真的很不仗义，生日到了也不提前跟我说声。最重要的是，我竟然什么礼物也没给你买，空着手就进门了。
我嚷嚷道:“那怎么办——你的生日礼物？”
“嗯，嗯——生日礼物就是，下次期中考试考到年级前30名，和我一个考场。”
你告诉我说，在第一次考场你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想让我下次考到那去陪你。
我当时听了后，乍舌，心想大白天的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但心想到今天是你生日，桌上，你老爸一个劲的给我荚菜，热情得像是第一次招待未来的儿媳妇。我心想啊，在大人面前我必须保持礼貌，最好是矜持一点。
所以那一次应该是我这辈子吃得最拘谨的一次。整个用餐时间，我只敢动那盘豆腐，还是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
说实话，那时候我就挺羡慕你的，也说不出缘由，看着你和你老爸亲如兄弟的模样，觉得挺温馨的。
夜谈的时候，才发现你话挺多的，不管天文地理什么的都能懂一点儿。
那晚你头靠在我肩上，傻乎乎的说:“小桥，要不我们做三年同桌吧。”
我一愣，“嗯哼，我才不，你这么嫌弃我。”
你听了，咯咯的笑。
你知道吗？其实那一晚听到你说那句话时，我竟然很夸张的感动得快要哭鼻子了。
No.3北执，谢谢啊
天知道我们俩差别有多大，天知道我们俩最后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为了朋友
总之后来，我们成了那种很特别很特别的朋友。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可以忙得一大周一句话也不说，也可以在彼此有心情的时候畅谈一宿。
偶尔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宿舍留宿，偶尔谈笑生。真的，反正也记不起是从哪天开始我们说话再也不需要借助那张白纸了。
下课的时候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而争执不休，上课的时候会在对方课本画上只大脚怪。就和所有普通的朋友一样。
在这里，我必须申明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教唆成坏学生。虽然我学习没你用功勤快，可我本性不坏。
那天晚上旷课是你自己先提出来的，然后我才像一个神经病一样双手称赞附和，好啊，好啊。
北执，北执，我们去哪里啊？
好吧。我承认我永远也猜不透你，所以这次我又毫无意外的输了。
你说，好不容易逃次课，犯得着非得呆在学校里吗？我们就这么傻不拉几的坐在学校的草坪上 ,傻不拉几的吹着冷风，地上是一袋一袋傻不拉几的垃圾食品，全开了，也没怎么吃。
那一次，世界好大，世界又好小，天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靠着肩，说上好多好多悲伤的话。
——野桥，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轻易得到了你努力很久的东西？
——可是有些东西，别人再怎么努力，他也得不到。
——我一点也不快乐。
——是喔，我一点也不快乐。可是为什么我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很开心的模样？
……
在我的怂恿下，那天晚上我们在冷风中过夜。第二天，就被学校请到教导处，那一次我们每个人写了三千字的检讨，写得手抽筋。
“北执，对不起连累你了”
“嗯，没事的”
“呵呵——呵呵”
“真的，没事的。陪你我心甘情愿”
你一定不知道，这是我从小到大听到过最温暖的一句话。
可是，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吧。冬天来了，终于要文理分科了。那时你问我:“小桥，你读文还是读理？”
我理所当然的答到:“当然是读理啊。”
“你读文吧。我觉得你读文更有潜力”
“我的事情自己决定。”有时候发觉你很固执，甚至有些强势。我以为我会习惯，抱歉我还是没有。
北执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信念，它关于一个承诺——小桥，不如我们做三年同桌吧。所以我才会那么倔强，倔强得让你觉得可笑。
后来别人总是问我，到底是怎么舍得读文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杨北执，因为一个叫杨北执的男生花了几节晚自习写下了几千字的文理潜力分析，甚至他还画了二次函数图像。
我想，当我看到那些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吧。
后来你问过我读文有没有后悔。我总是很夸张的说肠都悔青了。可事实上，我发现，读文真的是我这一辈子选的最对的一件事。
北执，谢谢啊。
No.4嗯，听你的，不如原谅岁月过往
分班以后，那个叫陈野桥的大傻瓜终于开始知道拼命了。那么拼命到底是什么呢？是不是要头悬梁椎刺骨，三更起五更眠？
那些他都不知道。只是他觉得像北执那样才叫拼命，那种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活着，才敢称配叫拼命。
这期间也经历过失望，迷茫，到底还是一路咬牙熬过来了。不过，倒是很少看到北执你了。
星期五的体育课我们两个班被安排在一起，所以我们总是不约而同的走进乒乓球室，少有的默契。
高一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以年级第五的成绩和你一同走上颁奖台，你拍拍我的肩膀，小桥，不错噢。
终于有一天，我的名字也可以那么端庄的与你稳稳安放在一起。
往后的人生我们各自为安，各奔前程，疲于奔命。晚上有时候一个人回寝室，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你。我想，要是杨北执那个大笨蛋在我身旁该有多好啊，一定会踏实好多吧。此时七楼的第一个教室灯还亮着，里面会不会是你呢。
还记得，曾经我傻傻的问过你，为什么你永远可以那么轻松的稳进前三？
如果你现在还能记得这句话，一定会笑我幼稚吧。
高三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最重要的那件事是——你因为爸爸患了肺癌辍学打工去了。
真的，好可惜。在我们都以为光景一点点变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切都戛然而止。
那一天我送你到月台，你倔强的笑着对我说:“小桥，好好读书。”我看见你转过身去抹眼边的眼泪。
杨北执，你一定一定不要哭……
多少会有一些不甘吧。明明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够到自己想要的模样。
后来高三那年，我愈发拼命。拼命到现在自己回头看那段时光都会令自己动容。别人都问我，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啊？
我说，因为我要考港大啊。
我说 我想要代杨北执那个家伙去看一看海，替他嗅一下港大的海风。
后来我每次都会以前三名的姿态考到第一考场去。偌大的教室里风很温柔，天空很安静。
可是，此时，为什么我感到有一点悲伤？
北执，不好意思哈，直到你走了以后，我才有机会送上曾经答应给你的生日礼物。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认识杨北执那个大笨蛋该有多好啊，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遗憾了，就遇不到这么伤感的故事了。
嗯，那我们之间的故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想，一定是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那天我们排队到教务处报到的时候吧。
那时候，一个叫陈野桥的人就在想，后面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真的好特别喔……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下。
后来。
我真的去了港大读书。
曾经我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在浩大明媚的天空下，那个叫陈野桥的笨蛋会和我一样。依然拿着书本穿梭于教室与宿舍的路上，依然埋头写着高等函数题依然想尽办法为攻破出题老师的陷阱而绞尽脑汁，依然一起扬着头以朝气蓬勃的姿态忙忙碌碌穿梭于三点一线。放学后，我们一起赶去就餐，一起在谈笑风生中跑去上自习，一起坐很长很长时间的车回家。然后把头埋进他胸口，美美着睡上一觉。
有一天陈野桥坐公交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背影。
他穿着脏兮兮的白衬衣，肩上扛着两袋水泥，脸上都是汗水，脸上却带着小小的骄傲。
那个叫陈野桥的人鼻子一酸，又想起了很多事情。那时候他认识一个叫杨北执的男生，他也爱穿白色衬衫。那时候他就觉得他同桌骨子里永远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有恰到好处的自负，旁人怎么也学不会。
他走路的样子和他遇到的那个笨蛋同桌很像，挺胸，扬着头。
一瞬间， 泪水突然淹没他的眼睛，那天，那个叫陈野桥的人突然下了公交，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傻傻的，两只手不停擦着眼睛，傻傻的哭。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眼泪，是不是前方的背影太熟悉？还是太陌生？
那天，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渐渐走近那个哭泣的大男孩。
他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擦干他的泪，他说——
陈野桥，不要哭。好好的，我过得很好。
抬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看见前方的天空是那么高大清澈与明亮。
作者/桉宇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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