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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凌晨三点。
“嘭！”厨房里出来一声巨响，林深吓得钻到床底下，男人粗暴的声音随着未关紧的门缝涌进来，在她的耳朵里猛然炸开。
另外一个尖锐的声音同样不甘示弱。
“你怎么不去死？”两个声音僵持着，曾经的爱意全都发酵成了仇恨。
“那我又是什么呢？”林深心里想，“我是他们仇恨的结晶。”
咒骂声一波高过一波，间或夹杂着器物落地的声响，混乱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红色在一刹那变成了林深眼里唯一的光。
梦里红色的河流再一次淹没了钻在床底的林深的身体。
林深挣扎着醒来，黑暗中本能地按亮了手机，微信聊天界面和短信收件箱空空如也。
已经第六天了。
她关掉手机，开了灯，从这个陌生的房间里走了出去。出了卧室左转就是厨房，冰箱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详细地写着叮嘱她的话：小申，冰箱里有吃的，记得先热一下，我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小申？林深回头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心想王叔又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她并不觉得饥饿，所以没有打开冰箱，而是又这样走回了卧室躺回床上，对着床头柜旁相框里的那个女生轻声说了句晚安。
后半夜依旧梦魇。几次惊醒之后，她索性坐起身，在黑暗中久久沉默着，但梦里的恶魔并没有放过她，而是随着她来到了真实的世界。
她突然弯下身子干呕起来，身子越来越低，直至在地下蜷成一团，她像受伤的小兽那样，缩到了床底下。
思绪沉入六天前的场景。
2
第二天早晨，林深早早地醒来，此时王叔还没有回来，为了不使他发觉后担心，她迅速地从床底挪到床上，等到王叔打开卧室的门，才假装睡眼稀松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王叔是跑夜间出租车的，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纪，却是一个人住。家里也没有第二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除了林深现在盘踞着的卧室。
卧室的装扮与这间屋子的单调格格不入：粉红色的窗帘映衬着一股温馨的气息，书架上的书也尽是些少女读物和言情小说，甚至那间唯一的圆床上还摆着一个硕大的粉红豹玩偶。床头的相框里是一个女孩的照片，扎着双马尾，脸蛋红润，弯起的眼角使得林深每次看着都感觉照片里的女孩在跟她说话。
王叔已经做好了早餐，林深洗漱完毕后就坐到了桌前。
“小申。”王叔将一杯牛奶推给她，林深分不清她叫的是“小申”还是“小深”。
林深沉默着，王叔也不说话。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发出有来信的提示音，林深一把将手机拿在手机，打开了收信箱。
只是通知话费不足的信息。
林深深吸了口气，对对面那个衣着朴素，好心收留他的中年男人说道：“王叔，我今天想回去了。”
王叔置若罔闻，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林深以为他没听到，想要再次开口，然而望着这个孤苦伶仃的男人，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心思，要离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王叔却说：“好，毕竟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你爸妈该担心疯了吧。”
林深想着手机里一直都没有出现的那两个名字，绝望地想他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没在家了吧。
她抬起手，手腕上绑着一条红色的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是王叔亲手结的。“小申最喜欢蝴蝶结了，以前总是缠着我给她绑，时间久了，我也就会了。”王叔当时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尽管刀口已经不再流血，她还是没有将它解下来。
她望着这个伤口，还能回忆起六天前亲手用刀划过手腕的疼痛，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闯过客厅而那两个正在大打出手的人都没有发现她，又是怎么昏倒在门口。
王叔就这样看到躺在地上的她，然后将她送往了医院急救，在她醒过来时没有办法从她身上获悉住址，于是就将她带回了家。
当王叔得知她的名字叫林深时，准确的说，是在听到那个“深”时，他在一瞬间落下了眼泪。
这一住就是六天。
第七天早晨，林深说她想回去看看。
3
王叔的出租车第一次在白天开了起来，乘客却只有林深一个人。
让林深惊诧的是，王叔除了会绑蝴蝶结，竟还给她编了两根麻花辫，自从三年级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碰过她的头发了。
王叔把林深带到了游乐园，在一系列的尖叫声中，林深阴郁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她真心实意地笑着，暂时忘却了之前的烦恼。
一直玩到傍晚，两人肚腹空空，林深提议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王叔却带她来到了一个装修靓丽，一看就知道要消费不少的餐厅。
林深有些不好意思，本欲拒绝，但是看着王叔身侧的空气出神的几秒，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席间两人又恢复了沉默，王叔本是性格木讷之人，与人相处自然待人以诚，却很少说话，林深亦不是跳脱的性格，与王叔相处，她觉得很安心，她能觉察得到王叔有时会不自觉地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但是她明白他对他亦是真心实意的。
林深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家，自从那两个人开始争吵，她就开始想要逃离，现在她终于逃离了出来，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跟王叔一起生活。
但是这些天她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回去，回去那个她千方百计逃离的家，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强加的意志就愈发坚定，到第七天的时候，那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她还不回去，那她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回去了。
尽管万般不愿，到了最后做决定的时候，林深还是决定要回去，或许他们有一天会变回以前那样，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王叔突然小声哭泣了起来，所幸餐厅灯光昏暗，除了坐在对面的林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林深的心里难过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伤心的男人，只得挪到他的身旁，握着他厚实的手掌。
王叔一边哭一边说：“你以后好好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人生路还长，千万别再做傻事，千万别学我女儿。”
4
从餐厅出来，王叔便用出租车载林深回家，这一路似乎格外漫长，出租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走过的也都是些此前从未见过的道路。
导航里一直传出声音。
凌晨十二点，出租车才停到了那栋熟悉的建筑物前。
林深下了车，王叔嘱咐了她几句，她点点头，往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朝王叔挥手告别。
王叔眼角有泪，她不忍再看，最后想了想，目光转到车子后座，点了点头。
那个梳着双马尾辫的女孩眼角带笑，也朝她点了点头。
出租车驶回了夜色中。
林深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忽然被一股嘈杂的混响击中了，房子里到处都是人，她一瞬间感到头重脚轻，眼不能视物，脚步轻飘飘地仿佛踩在虚空中。
她跌跌撞撞地向喧闹中心走去，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发现她这个多出来的不速之客。
终于，她挤到了人群的中央，这时她的意识已经所剩无几，她昏倒在地，最后看到的是墙上挂着的，她最喜欢的，被放大了好几倍的那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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