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活了太久，以至于我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这很奇怪吗？那是因为在未经点化之前，我还没有灵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记忆。
终日穿梭在丛林中，疲于奔命地躲藏着比我强壮的野兽和人类。
直到那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姑娘就那么出现了，然后我就从一个野兽变成了懂得修炼的小狐狸。
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我终于化作人形，可以以一个男子的姿态游走人间了。
然后我知道了，她是人们口中的狐仙。人们还给她立了个庙，庙里有她的塑像，霓裳羽衣，眉目冷艳，像个淡雅出尘的仙子。
我漫无目的地在人间行走，任何事物对我来说都充满新奇。
因为不懂人世间的规矩，不知道钱为何物。白拿了不少东西，背后跟着长长一串叫我结账的人。我灵巧地跑着，躲闪着，这是被老虎和人类训练出来的本能。
惹出不大不小的祸端，她又出现了。
她掏出了一大把银子，把钱都付清了后，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记得你。”她小巧的鼻子皱了皱眉，像是在嗅我。
“我也记得你。”我傻笑的看着她。
“你是林里那个小狐狸。”她看了看我，笑了。“没想到你还真能化形啊。”
我摸了摸头，傻傻地看着她，不由得痴了。
“你什么都不懂，会遇到危险，以后就跟着我吧。”她嘴角挑起，微微一笑。
从那天起，我们身上象征着命运的线，就纠缠在了一起。
【二】
大概因为本就是同类，所以感觉十分亲切，我就理所当然的赖在她身边。
我在小白身边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她也不嫌烦，耐心地跟我解释着。
但是后来还是开玩笑似得，给我起了名字叫小烦。虽然我百般抗议，她还是这么叫我，可能我话确实是多了点。
我对人世间的理解，都是通过她建立起来的。
我们一起做善事，一起帮在狐仙庙里祈祷的人们。吓唬一些坏人，诱他们向善。
很多年后，狐仙庙又多了一尊男子的塑像，那自然就是我啦。
小白总是积极地去看待那些人世间的事物，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人世间并不是她对我说的那么美好。
人很好，但是人也很坏。
有一部分人，把我们叫做妖。他们把杀尽我们作为己任。
我实在搞不懂，我们明明没有做坏事，还做了不少好事。
为什么这群人要杀我们，在他们的口中，仿佛我们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就是一种罪恶。
总是一波又一波，我实在是不堪其扰，每次我被惹急的时候，她都阻止我，不让我杀人。
然后我们大吵了一架，就因为人，就因为那些前仆后继地，口里喊着要除魔卫道的傻子。
我赌气的躲进了丛林里。
等几个月后，我的气消了，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她。
我再走出丛林的时候，小白已经被那些傻子伤得变回原形。雪白的皮毛上有着仿佛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法力，嗜睡的小狐狸。
我怀着愧疚之心，照顾着她，一边躲着那些可恨的傻子。
因为我没时间去做好事，狐仙庙的香火，也少了很多。
渐渐地，小白仿佛没有了灵智，变成了一般野兽。
眼中都失去了神采。皮毛也失去了光泽。
渐渐地，也吃不进去食物了。
终于有一天，小白死了。
【三】
我守在她的尸体旁，直到鬼差来了。
以前做好事的时候，就遇到过七爷和八爷。
有些老交情，他们还是挺好说话的。
七爷八爷都是很重情义的人，他们懂我对她的感情。
他们一直在安慰我，教了我一种办法。
分出一魄，作为印记，放在她的魂魄中。等她再次进入轮回，我就能凭着这一魄，在大千世界里找到她。
跟我说了代价，就是我穷极一生都会限制在地仙之境，就算我的道行几千年几万年，可以与天地同寿，我也只是个地仙而已。
魂魄不全，就无法位列仙班。
我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决定。
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这样，生生世世捆绑在了一起。
【四】
有时候她是蝉，有时候她是鸟，还有一次竟然投胎成了猪。
这些年，我养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宠物。
幸亏她没有灵智，万一被她发现我把她当成宠物养，估计可能会生气。
这种感觉挺新鲜的，看着她长大，在眉目间寻找小白的痕迹。
虽然不再是同类，但是因为我留了一魄在她的魂魄中，总有一种心心相印的感觉。
她也对我十分亲昵，不需多言，就会自然地绕着我打转。
只要有她在身边，就有一种幸福感。
【五】
在她的第三十六次轮回的时候，她又成了狐狸。这次并不是一身雪白了，尾巴上多了一抹红，好像着了火，很是好看。
我做了她曾经为我做过的事，我帮她开了灵智。
然后日日夜夜，藏身在能看到她的地方，小心地呵护着她，仿佛呵护一个新生儿。
又要让她得到锻炼，不能让她松懈，又要让她不置于危险之中。
把握这种尺度真的是，劳心费神。
但是我乐此不疲，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一点一点暗中教导着她，一点一点看着她成长进步。
心里很是欢喜。
想到了她可能会重新化形，我又想到了她那个狐仙庙。
回去看了看，已经多年未修缮，变得破败不堪。
然后我又重拾了当年那种做好事的生活。
做了不少好事，狐仙庙的香火渐渐好了起来，来祈福还愿的人，我都一个个用行为回应了他们那些并不过分的请求。
重新开始这种生活，让我开始懂了，为什么她乐此不疲。
以前我只是跟着她玩的心态，现在我已经真正开始从这种行为中获取了满足感。
一边是丛林，一边是狐仙庙。
我的生活充实了起来，她也渐渐地变强了。小白在丛林里如鱼得水，仗着微薄的法力横行无忌，简直是成了一霸。
许多个日月过去了，一切都向着积极地方向发展着。
相信很快，我又会在见到那一袭白衣，冷艳出尘的脸了。
【六】
她成功化形了，性子好像变了一点，但是眉眼中还是能窥见那个她。
一点也不稳重，顽劣不堪。像是个到处闯祸的小孩子。
我为她解决了不少问题，又训斥了她一顿。
然后我就带她来到了狐仙庙后面。
“记得我吗？”我忍着笑。
“记得。”她变成了人，眼睛反倒像一只鹿一样，没了狐狸的样子。
“真的记得？”我看着她那双好像小鹿的眼睛。
“记得。”她皱了皱眉头，好像是被我问烦了。
“你叫我什么？”
“嗯？你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吗？”她一脸奇怪的看着我。“看你这么烦人，就叫你小烦吧。”
“什么？”她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仿佛时空穿越一样，我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开玩笑给我起名字的场景。我不由得怔住了。
“喂喂，你不会是傻了吧？”她眨眨眼，十分活泼可爱，又带了一丝俏皮，这种话由她口说出，一点也不让人生厌。
“那我叫你小白吧。”我说完抿着嘴，嘴快咧到了耳下。紧紧绷着笑脸，尽量不让自己大笑出来。
“不要，听上去好蠢。好像宠物一样。”她一脸嫌弃，对这个名字看来很不满意。
“哈哈哈，这我可不管。我就叫你小白了。”我看着她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你好烦。”她皱着眉，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你什么都不懂，会遇到危险，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看着她，对她说出了，她曾经对我说的话。
她眼中有一些东西一闪而过，就好像这句话触动了她脑中的某些记忆，如果那些记忆还存在的话。
【七】
我教她这个世界很危险，人们很坏。
但是我们跟人们不一样，我们很善良。
所以我们要帮助人们，我们要去感化人们。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她像个小傻子一样，听着我这些歪理邪说。多数时候都是全盘接受，但是有时候还会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我带着她，去做好事。教她人世间的规则，一切一切知识，倾囊相授。
【八】
我又遇到了七爷八爷，那天是中元节，他们为数不多的假期。
我请他们喝了不少酒，准确的来说是嗅了不少酒，我每次看到他们趴在打开的酒坛子上嗅酒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但都忍住了。
七爷八爷醉的七倒八歪的时候，对我说了一件事。
他们说，孟婆可以配制一种唤醒生生世世记忆的酒，叫做浮生一梦。
没等我细问，他们就睡了过去。
【九】
我费了很多精力，走了不少门道。终于搭上了孟婆，跟她要了一碗浮生一梦。
哄骗小白喝了，她喝完之后，抱着我哭了起来。
然后用嘴喂了我一口酒。
然后我也想了起来，她在我身上也留了一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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