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早上6点半,我从床上爬起,简单的做了点早饭,然后搭上回家的公交车,赶去参加姥姥的葬礼。
回到家中,亲友聚齐,大家就驱车回到了姥姥的故乡。中国人的习俗是落叶归根,所以当姥姥在北京301病重之时,奄奄一息的她仍撑过了从北京到漯河小城的长长里程,选择在故乡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姥姥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她从北京回来一周后就去世了,我和姐姐在她回来后的第二天匆匆请假回家,因为姥姥一回来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所以很难探视,家人找医生求情之后,医生带着我俩全副武装进了病房。在进去之前,医生和我妈都叮嘱我们:"去了跟姥姥多说点话,多鼓励她,姥姥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你们要让她有信心对抗病魔。"因着他们的嘱咐,我在进病房前就开始紧张,思索自己该对姥姥说什么。但进了病房以后,看到全身插管,手脚肿得发亮,动也不能动的姥姥之后,我和姐姐同时呆住,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在漫长的沉默中只是伤心地看着姥姥。最终,我们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抚摸了姥姥的额头和鬓发。随后,我和姐姐失神地走出病房,沉默的望着对方。
几天过后,正在上班的时候,姐姐的电话打来,告诉我,姥姥去世了。
举办葬礼的地方是妈妈出生的村庄,虽然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但看到路口干涸的河坑,我还是认出了老屋的位置。按照习俗,我们不能随便进去悼念,要等主人家带着丧乐队过来接人,我们在路口放了鞭炮提醒他们来接人,却被告知来的亲戚太多,需要等一等。初春的风仍然凉凉的,我们在寒风中等了又等,看着一队队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的亲人被带到灵堂鞠躬痛哭。“原来我们的亲人这么多啊……”我默默的想。
后来我们被接到灵堂,鞠躬后直接进了里面的屋子,一进屋就看到了妈妈红肿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我安慰了妈妈几句,转身打量了满屋的亲人,看到了好多不认识的弟弟妹妹。
追悼会开始前,我们跪在姥姥的棺木前,在别人前来悼念时放声痛哭。虽然心情沉重但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哭的我,看着对面哭得痛心的妹妹,觉得惭愧极了。
追悼会下午2点左右开始,姥姥的棺木被一群人抬起放在了举办追悼会的棚子里,我们纷纷哭着跪在棚前,葬礼司仪开始念悼词,从姥姥的出生说起,讲了姥姥的生平,听起来很像是在悼念一个伟人。接着公布了每人所出的份子钱,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哀乐吹奏。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跪着,坐着,蹲着,变换了各种姿势,妈妈也哭哑了喉咙,但哀乐吹奏像是不会停止一样,他们拿着各种乐器对着姥姥的遗像卖力表演,一共换了四波演奏者。这中间我们一直被村里看热闹的乡亲们围在中间,他们在我们周围肆无忌惮的讨论着我们,还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这种令人无语的情况使我的烦躁不断上升,明明是痛心失去的追悼会,我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些人的恶意。
漫长的追悼会终于结束后,众人抬着棺木走向坟地,我们走在姥姥的棺木前面,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跪拜。看着周围哭得不能自持的我的大舅妈,二舅妈,我突然觉得很恍惚,回忆起姥姥生前我们最后一次去看她,姥姥卧病在床,明明已经搬来跟大儿子二儿子一起住了,却只有姥爷在照顾她,问起儿媳,姥姥只说:“她才不会管我……”而且姥爷当时身体也不好,犯了几次脑梗却一直没有输液治疗,照顾姥姥的同时还要帮我二舅妈带孩子。她们当时的不管不顾和现在痛哭流涕,让我觉得困惑,毕竟好久没见,也许我不应该因为姥姥的话对她们持有偏见。
经过水泥路,石子路,窄窄的土路,我们走到了一个方形的深坑前,这里就是以后我们每年来看姥姥的地方,再次跪拜之后,姥姥终于入土为安。
在往回走的路上,大舅妈二舅妈很轻易地就止住了哭声,下一秒就好像从来没有痛哭过一样。看到这一幕的我瞬间停止了困惑,都说人生如戏,总有需要表演的时刻,但若是为了掩盖而表演,以后想起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问心无愧,其实,最辛苦的,还是我们这些配合表演的人,心知肚明的帮着演了一场儿孝母贤的亲情戏。
参加完葬礼回到家,妈妈告诉我们大舅和二舅两家人要来家里吃晚饭,因为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今天在葬礼上哭了很多,已经有些感冒了,我就和我姐一同张罗了几桌晚饭。本来说加我们大概9人,结果后来变成了19人,我和我姐匆匆吃完,再次出门补买食物,爸爸开了两瓶剑南春,他们边喝酒边聊今天的葬礼,一点都看不出来悲痛。我无比愤怒的看着大舅对我妈呼来喝去,让我妈再去准备几个菜,而我妈是他的大姐。他们一边把菜快速清空,一边开玩笑说我妈抠门,买牛肉烧鸡不买名牌的,我大舅还不忘炫耀自己没给祖宗丢脸,到现在一共生了四个小孩了(两个是跟我舅妈生的,两个是跟他包养的情妇生的),虽然死了一个,可还是尽力给蔡家留后了。他说的一脸骄傲,尽管大舅妈就在他身后坐,对于他趁我舅妈治疗乳腺癌的期间出轨的事,他好像并不在意。
酒过三巡,他们开始商量明天什么时候去谢孝,他们想拉我爸一起去,却又不想顺道开车来接我们,我大舅委婉的表达了想让我们打车去的意思,我爸没有同意,我二舅就帮着我大舅解释,说主要今晚喝酒了,怕明天起不来,没法接我们,不如让我姨夫来接。我姨夫当然不同意,大家都很会玩躲避球,最后球又回到了我大舅手中。不得已,我大舅又再次表达了想让我们打车去的想法,我在旁边冷眼旁观这群所谓的亲戚,看着他们越来越面目可憎的脸,越来越像水桶的腰围,心里只有恶心和厌倦。
夜深了,他们终于要回家了,二舅抱着自己熟睡的小儿子,对着我姐姐叫出了我的名字,说我虽是姐姐,却并不爱这个弟弟。我和我姐同时笑了,一场亲人的葬礼,一次几年后的相聚,也许,只是让我明白了,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如何冷却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