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闰土

别了，闰土

几个月前，我带小蜗牛在江南走了一圈，沿着以前语文教科书中几篇课文提到的地名一站一站地走，一站一站地给小蜗牛介绍了课文作者和课文的历史背景。

在整个旅途中，聊得最多的是诗人张继笔下的寒山寺，而停留较长的是鲁迅故里的三味书屋及百草园。

当然，这出自于我对古诗《枫桥夜泊》的喜欢，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自小读先生作品之后，心中对绍兴的一种久远的向往。

从绍兴回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毎次执笔总又放下，踌躇不决，深知自己浅薄的文字无法表述自己内心那份多年的情怀，因此，迟迟没有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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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

同样，读先生的《少年闰土》已经过去许多许多年了，少年闰土穿过风穿过雨穿过日月星辰，沿着岁月之路，伴我走到了今天。

也就是因为少年闰土，自小就开始喜欢了先生的散文集《朝花夕拾》，知晓了三味书屋和百草园，知晓了阿长，知晓了庸医误人，知晓了五猖会，更知晓了绍兴这个地方。

我曾在《红笺的寻人启事》里这么写过，心理学家一致认为：童年记忆对人的一生意义深远，可铭记终生，影响终生。

我，由于《少年闰土》，由于《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去看看鲁迅先生的故乡”这一想法铭记多年。

江南的春刚刚缱绻转身，绍兴的清晨还带有凉意，我们已在最后一抹红霞里到达了鲁迅故里。

近处弯弯的小石桥下，乌篷船早已停靠等候，河道弯弯窄窄，远处两三只小船，在视线的尽头拐了个弯，在橹夫的吆喝声中悠然地摇入了陌巷，唯留下鸟儿在枝头欢唱。

别了，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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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匾和鹿行礼。第一次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这就是先生自十二岁时师从寿镜吾老先生学习的学堂——“三味书屋”。

三味书屋，出自“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的古语。

三味书屋原是寿家的书房，后来设为私塾，寿镜吾老先生治学严厉名响绍兴城，鲁瑞夫人遵循严师出高徒之旧道，把儿子鲁迅送入了寿家私塾。

先生笔下这么写到:寿镜吾老先生高瘦，须发花白，戴着大眼镜，是绍兴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是位“ 渊博的宿儒”，可见寿老先生，在先生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而寿镜吾老先生当年可曾料想，寿家私塾会走出一位大文豪，会因为当年的周樟寿，寿家书房那曾经的三长间小花厅得以名震天下。

别了，闰土

绍兴旧式私塾有规定，学生自备书桌，鲁瑞夫人目光长远，寄厚望于儿子，备的是名贵的海南黄花梨质料的书桌，希望儿子能金榜题名，仕途平坦，拥有尊贵的身份。

然而，一个不平坦的年代何来平坦的仕途，先生清醒觉悟，为旧社会的贫苦人民执笔斗争了一生，奔波一生劳苦一生。

至今，先生的书桌还在三味书屋北墙那一角，书桌右角的那一个“早”字令我心感酸楚与寒凉。

我从《父亲的病》读到了先生年小以来的艰苦，身为长子，因为父亲长年卧病，先生过早地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每天在当铺与药铺之间辗转，有次因父病之事上学迟到，自感惭愧，默默地走向书桌刻下了“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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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先生别了家乡外出求学，这一别，应了贺知章那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一别，就是二十余年。

读先生的《故乡》，除了失落再就是痛心。

二十余年后，先生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绍兴，闰土闻讯赶来相见，此时的闰土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在旧社会凋敝的乡村时光里，磨成了一个愁苦不堪,神情漠然的中年男人，那位见识丰富、活泼可爱、聪明能干的农村少年已一去不返。

“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定规……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

闰土，在先生作品里出现不多，但他在先生笔下是中国旧社会农民的典型代表。

曾经一个机灵爽朗的少年，在生活中，经历了一次次的灾害饥荒与统治者横征暴敛的压迫，而迅速老去，木讷无神，借助闰土，先生笔伐控诉了旧社会的黑暗。

从三味书屋出来，感慨颇多，但有一点很确定，也很庆幸，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定的年代，在这块繁荣而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我们虽未富足，但很知足；虽未强大，但不弱小。先生，不需要再为人民奔走呼号，不需要再为百姓东躲西藏一路褴褛；先生，尚安！

别了，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