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多少日子,才写这个题目。关于贾珍,一个网友(红楼的爱好者)曾咬牙切齿的说,最想杀掉的红楼男人就是此人,当时我们觉得又好笑又错愕,对贾珍这么强烈又明确的深恨,还是第一次听到。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谈到贾珍说:如今只知一味高乐,竟把个宁国府翻过来了。
赖嬷嬷曾教育贾宝玉说: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道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
循着贾府诸般故事的展开,开篇就是宁府各种因由的宴席和一场规格浩大的丧礼,奢糜和颓废写满了伊始,贾珍高乐真是不虚。及至后来他的所有行为引发这样一种共识,虽为族长人人都知宁府门前的石狮子都不干净,这道三不着两也就名副其实。
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贿,宜及于难。由结局繁华倾覆的悲惨看贾珍的行止,这几个字他都配得上。
这也难怪贾珍,宁荣两府都是一样的荣耀爵位,荣府分享荣华的人多于宁府尚是奢华无度,宁府独有贾珍承接这份祖业,他自是内心膨胀。他的父亲虽然健在,却已抛下管理责任,只想长生修道。贾珍不但接管宁府,更是以长房长孙的身份一并接管宗族事物,他所处的位置定位了他的角色扮演。作为族长表面的正统正经和作为个人无节制的纵欲碰撞,这个男人从里到外散发出腐败的气息,最终被蚕食到只剩一副骇人的枯骨,立于造衅开端首在宁的凝练结语上。
用一句话概括贾珍一生所做所为,不过是管人和管己,一是将权力当成游戏,二是自我荒唐出格。
权力的游戏
贾珍权利身份双重:贾氏族长和宁府男主。不管是大家族的宗祠诸事还是个人家庭的秩序维持,贾珍需要操持的东西实际上很多。
作为宗族的族长,家族的祭祀,族情的维护,兼及族中子弟的教育,都是贾珍的责任。从族中事物的料理上看,贾珍似乎不是一个糊涂人。簧大奶奶曾经到宁府兴师问罪,贾珍的言语极尽平和;荣国府兴建大观园,贾珍和贾琏全权处理,虽然奢华但办得非常圆满,可以看出贾珍并不是全无心机的人。第五十三回,写贾府宗祠年节的春祭,一丝不乱实为贾珍才干的一个特写。宗祠祭祀繁琐且需细致,贾珍这几点都做得很周到。
贾珍对细节的过问很详尽,既有春祭恩赏的银两,年节两府吃酒的拟单,也有后来乌进孝送来田庄收益的核算。贾珍和乌进孝的一番对话,很是经典。以往,从阶级论的层面一度有人曾批判过贾珍的资本家嘴脸。但抛开这些,仅从利益关系的角度看,实际是两人为自我利益进行的一场心理战。
从开场礼节性的请安,二人互相抛出的几乎是形式性的寒暄,都是为接下来物质清单的商榷释放的烟幕弹。乌进孝的诉苦里未必没有水分,贾珍也一定知道今年庄稼的收成不如往年,但是他们二人都知道彼此身份和位置。贾珍用短短的几个字结束了这种心理摸底,他对乌进孝说 :费些我就受用些,我受些委屈就省些。之后善待乌进孝,因为来年他还要乌进孝供养。
然后贾珍进行了一次财物分配,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分配方向,是给贾府中的那些无事无进益的贾府子弟的。这是一个人性化的举动,贾珍见管理尼姑的贾芹,来领取财物,他很明确的没有给他。因为贾芹有正式的工作,月收入不错,而贾珍竟对贾芹的所有行为了若指掌,对族中子弟他也是上心的。
但是这样的一个贾珍,只是一部分。
他对自己儿子的教养,提升到了人格侮辱的层面,贾蓉不过是去阴凉地里休息了一下,贾珍就将这个行为上纲上线,以致搬出封建纲常,唾面问话,很是严厉。更奇在,这样一个似乎是严父的长者,竟是在其父死去的守孝期间,以习骑射为名,将族中子弟带往的是奢靡,夜赌,玩娈童的歧路。欲望的毒瘤因为这样的滋养,生长的速度快过往常。原因仅仅是自我的寂寞。
因自私引发的这些行为,在他眼里似乎都是玩弄股掌间的随意。这样的行为,就印证了赖妈妈所说的族中子弟的不服气。
权利游戏玩乐之心与家族责任像两匹反方向行驶的马,让人惊心动魄,这是一场分尸富贵的刑罚。而他个人的自我管理更是荒唐,纵欲之为近乎毁灭。
情色的荒唐
纨绔子弟好色引用脂斋的批语,不过是大家常事,估计他们不好色才让人觉得奇怪。富贵场中的贾府男人不食色的不多。同是宣淫嗜色,作者的高妙在于将他们依旧分出层次来。贾赦喜欢将美色囊括房中,注重拥有的数量和私有制;贾琏更乐意无选择的偷情有妇之夫获得直接的性欲体验;贾宝玉更是奇葩,将女子奉若神明,连说话都怕唐突;贾芹和尼姑厮混;贾蔷和龄官相恋。但这些人链接的女色皆没有伦常的背离,贾珍和这些人都不同,他好色,但选择的对象和进行的方式都有些另类。他的妻妾只有三人,但与之发生关系的女性却不止如此数量,看看他的行径,似乎都是些不伦之恋。
他和儿子的口味保持一致到不分彼此。爱男风如贾蔷,女子如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都是父子同上。这样奇葩的行径,与动物无异。想想贾珍做爹的威严,俨然像是那么回事,想想他让贾蓉出头做的事,又不是一个父亲和家族引领者的姿态。这个道三不着两,皆因他只是管别人从未先修养自己,私欲写满无视他人的专横。
贾珍是聪明的,但他自我是缺失的。欲望是贾珍心上永远的魔障。
从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看到宁府的混乱,从尤氏的不谏夫洞见贾珍的独断专行,从聚众开夜局照见贾珍引领颓堕的的芯子,贾珍的那些办事的干练似乎和这些将家族引向末路的行为比较,坏的影响力大大超过了他的作为,直接造成的就是家族人心的涣散。
凝聚力的缺失对一个企业,对一个集体的破坏力是毁灭性的。
探春说:咱们这样的家族从外面杀是杀不尽的。
似乎是一个不祥的悲声。隐隐我们可想像贾府所有的覆灭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家族人为自我的戕害。俗语说有人有财,传承贾族昌盛的秘诀贵在人才的培养,和德行的教育。这两点上贾珍的责任和义务都没有尽到。
贾珍是有些道三不着两的权色的复合体,推波助澜似的行径和清楚的败落,碰撞之下,他给与的是恣意,没有付诸任何行动的扭转。
怪不得网友说他可杀,那可是一族人的命。
但曹公仁慈,他是不喜欢一棒把人打死的,贾珍是饱满和立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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