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

离愁

一

故乡，养育曾经先辈和现今乡邻的摇篮，儿时无忧嬉闹的乐园，在狂风暴雨来临时的避风港，也是远方无数游子心中最为牵挂的柔软地。

背负着希望、期望的远行者，在一天的劳累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回简陋的出租房内，不敢也不想做过多的休息。满是污渍的粗壮双手，用力地提压着布满青苔的压水井，绣绿的杆与挂钩发出阵阵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担心它们随时会散架罢工，用桶中不是那么干净清澈但却清凉的井水，洗去一天下来所积累的疲乏和污垢。

夜深人却不静，月洒西窗，有些生疏地点上一支劣质的香烟，独自倚靠狭小的窗户旁，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深深地吸一口手中的香烟，红色的火星在刹那间变得通亮，白色的烟雾徐徐地从鼻腔里冒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如玉盘的皎月，轻轻弹动手里的烟头，是了今天是中秋节，身处同一片星空却在远方的父母妻儿，他们还好吗？没有我的中秋节，他们过得开心吗？我好想他们，他们有没有想我？

想到这些，心中深藏的孤寂都暴露了出来，晶莹的泪珠顺着男子粗糙的脸庞滑落，鼻子猛地抽吸一声，再次深吸一口左手里的香烟，烟体直接燃烧了一半。如果在家乡多好，在家乡我可以每天见到我的父母妻儿，陪他们过节，也能尽到自己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多好啊！但是转瞬想到了家乡的贫苦，如果继续待在家中，那么年老体弱的父母、上学的儿子，光凭家里的那几分田地怎么能养活他们？来源于心脏的刺痛，打乱了男子的思绪，惆怅的眼神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事无比坚定的神色。为了父母、为了妻儿，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这点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要用最大的努力去创造更好的条件给他们，来吧！有什么我都抗下！

狠狠地掐灭了还悠悠地飘着白雾的香烟，深深地吸一口新鲜空气，埋下心中对故乡的思念，大字型地躺在几块木板相拼而成的床上，不一会儿，呼呼的鼾声响在这个小出租屋内。睡梦中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大概是梦见了自己所要相见的。

情难斩，丝难断，乡愁未掩，初心未忘。最是伤情的时刻不在分隔之后的相思，在最初相别的时刻，纵有千言万语想说，有千万分不舍，亦当一直向前不回头。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父母的叹息声、妻儿的哭泣声中不回头，一旦回头，可能就忍不下心外出工作。

背着已经发灰的白色蛇皮袋，手中提着放了碗、筷子、脸盆的袋子。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黄泥路上，听着后方传来一声声的“爸爸，不要走”。男子心如刀绞，眼泪啪嗒啪嗒地从眼中掉落，最终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走到已经快看不见父母的时候，男子才回过头，深深地望着村子，朝父母所在拜了三拜，而后起身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熟悉的旧景离自己越来越远，男子不舍地看着周边之前未曾细看过的景色，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它们是如此美丽，再回来看的时候又要是另一番景象了，希望一切安好。

“叭”“嗡嗡”伴随着大巴的发动声，一群人将行李塞好，找到自己的位置，彼此交流刚分别的感受和对未知的期待憧憬，车窗外的建筑一栋又一栋地掠过，这辆车带着几十号人的梦想而行，也带着几十个家庭的希望，他们的命运由此而变。

大城市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人如鱼入大海龙出升天，风生水起腰缠万贯，但是不要骄傲，你是故乡养育出的人，你的根在那里，那里有等着你的人；有人不尽人意穷困潦倒，碌碌无为一无所有，但是也请你不要忘记，你是故乡养育出的人，心若正，故乡会包容你不明显的成功，因为你是它的孩子。落叶在繁华落尽之后，又回到了根的怀抱，回归最初的起点；古代为官者，老了之后最要去的地方便是各自的故乡，因为那是根，怎敢忘。

二

离别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有些人的故事深埋心底，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人的故事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情在文字之间传递下去。

那一年仲夏，凉秋刚好十五岁，背上了崭新的背包——那是父亲花了两个晚上去深山里捕蛇换来的。前往百里外的县高中求学。那一年是凉秋第一次离开家远行，父亲说什么也要骑车送凉秋去县城，理由是怕凉秋第一次去县城，不放心他。

那天父亲特地换下了身上那件穿了好多年破了很多口子的衣服，改换很少穿过的淡蓝色衬衫，拿出鞋油仔细地擦拭着深藏多年的皮鞋，直到鞋面能反出人像来，在那一刻，凉秋只觉得父亲的这身穿扮很帅气，人也显得年轻些。

那时候想到离家能见识下家乡外面的世界，能结识更多的朋友，凉秋心里很兴奋，很期待也很紧张，没有些许不舍。那个时候的凉秋也不曾看见父亲眼里的落寞与担忧。

在送到县城将凉秋安置好之后，父亲便回来家里继续忙农活了。县城学校在军训完之后，放了几天假，让这几天辛苦了的学生都能回家好好补一补。凉秋坐一个小时的大巴车到达自己的乡镇，不知为何，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那熟悉的房屋和大山，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父母刚从田野里忙完，见凉秋回来，脸上满是笑容，不断地说瘦了黑了，母亲开始忙碌午饭，父亲坐在凉秋身边，询问这些天在县城军训有没有什么收获，语气里满是慈爱。

几天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凉秋不得不返回学校，这次去坐大巴的路上与上次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次凉秋仔细地打量眼前的这位男子，自己的父亲，原本挺直的被有些驼了，乌黑茂密的头发中也窜出一大撮白发，凉秋鼻头一酸，什么时候父亲开始老了，自己这么久都不曾注意自己的父亲，凉秋，你真失败。

上车的时候，父亲拍了拍凉秋道：“你总归是要独立的，坚强点，有空多给你妈打打电话，她挺牵挂你的。”

那是凉秋记得最清楚的一天之一，也影响了他以后的成长轨迹。

后来的时候，凉秋兄弟俩读书要很多钱，父母种田虽然劳累但是却没有相平等的的经济收入。在田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汗水打湿了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混合汗水特别难受，还得坚持挥动着铮亮的锄头。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要去田里，等到太阳下山后好久才能回家。这样的高强度劳作之后，父母越发显出老态，对于家里的情况特别担忧，在内因外因之下，父母最终决定离开家乡，前往大城市发展。

离乡，一条满是艰辛的道路，刚开始凉秋不以为然，认为外界无论如何都要比家里种田好。当初心里也牵挂着父母，却不是那么的牵挂，因为他认为父母过得要好一些，直到凉秋亲眼所见才改变了他这一想法。

他曾天真以为社会之中，人与人的关系，如家乡那般，坦诚相待，互帮互助；那只是臆想而已，想了解社会，光靠猜是没用的。众生有百态，历经百态的社会你才会明白你要怎么做，你究竟要如何去做。

高考结束，凉秋离开了家，不愿意留在家中等着父母寄钱，要进入社会，接受百态的洗礼，自己赚钱。踏进社会的那一刻，凉秋才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到时那次也让凉秋学会了不少，成熟了不少，开了自己的眼界，观了一方小世界，有了自己的小世界观。

偏安一隅，总在一方狭小的世界里，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如何，实际上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就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也不会知道一个人的潜力有多少，较之外界的人永远显得稚嫩，如同温室花朵一般。

这是凉秋在一天十二小时站着工作，站了五十六天得出来的感悟。对于他这只刚进社会的小菜鸟来说，那份工作无疑是困难的，充满了挑战性。有一同进公司的人因为坚持不住辞职离开了，凉秋心中也萌生过这种想法，但还没等它发芽就被掐死了。问他坚持的理由是什么，以为会回答比较大道理的话，出乎意外，他答了两个字“面子”，在他们的思想里，在外的人必须努力去做，吃得苦，不然没有面子回家乡。

那个夏天，凉秋从父母的眼中看到了赞许和一丝放松。

临近过年的前几天，是大多数游子一年一次的返乡季，就算是没位置坐，站着也要站回来。这个时候也是一个村里最开心、最热闹的时候，出去打工的人带着大包小包，一脸喜悦地回到家里。老人和小孩隔老远就围在一起等着亲人回来，来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人群就激动了，等走近来一看，不是自己家的便有些失望，看着别人欢天喜地地回去，自己继续耐着性子等。

大年三十那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酒菜的香味飘在朦胧的细雨中。在喜庆的鞭炮声中，一家人开始高高兴兴的吃年夜饭，喝着小酒，聊着好玩的事情，说着新年的心愿。老老少少都笑得乐呵呵的，这样的情景让凉秋感觉很快乐、陶醉，心想如果一直都这样该有多好！

度过有些短暂但也其乐融融的春节，游子们又要准备前往大城市赚钱了。一年好不容易有十来在一起，却又要马上离开了。大部分老人和小孩又要成为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了，等待三百多天后的再次相聚。君可闻小孩见父母要离家时的哭泣吗？可见老者眼中的不舍和担忧？纵若见闻，也只能狠下心含着泪带上行李离开，只为能多赚点让家人过得更好。村中老人目送子女逐渐远去后，身影一下子佝偻了许多，十几天养来的神采也涣散了，空荡的村落只有鸟儿的鸣叫声和几声犬吠回应着老人和孩子。

凉秋父亲已经开始上班了，今天他母亲也要离家去外工作。凉秋送母亲出门，在路上母亲跟凉秋说：“真的很不想离开这家，但是家里赚不到钱，还要供你读书，也就只能出去了。”

是啊！如果生活都很安逸富裕，谁愿意离开家乡过远呢？看着母亲头上那占了三分之一的白发，母亲老了，不再年轻了。岁月无情啊！在我年幼时，你含辛茹苦地拉扯我长大，那时你还年轻，在自己最巅峰的时段；现在，我长大了，可你却老去，不再拥有那最好的年华，时间，请你慢点走。

“叭叭叭”大巴打了几声喇叭，看着瘦小的母亲走上大巴，凉秋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车子渐渐远去只留下残烟，那天凉秋体会到了当初父亲看他远行离开时的那种心情了，失落担忧不舍。

凉秋回家的过程走得很慢很慢，走到池塘边的草坪时，发现奶奶一个人坐在祠堂门旁，平时走路行走的棍子放在旁边，眼睛呆呆地看着远处。凉秋问她在看什么，她只是说没事干，就坐这打发些时光。凉秋知道她看的方向是父亲离家去外的方向，奶奶也已八十，很多事都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她只是希望早点自己日思夜念的儿子能早点回来，模糊的视线中能看见凉秋父亲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谁人不想尽孝？谁人不想尽责？谁人不想更好？正因为想，所以我们离开了家乡，前往大城市打拼。

再过几天，凉秋也要离开这个家乡。现在偌大的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感觉不到其他的生气。这几天他就一直陪在奶奶身边，好好照顾她的起居，趁离开之前多尽些孝。

离别最是难忘，乡愁是游子心中难割舍的爱与牵挂。对于离乡的游子，家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因为梦想，因为责任，我们离乡；又因为责任，因为梦想，我们返乡。

远离在外的千万游子，你们因梦想起航，行动帮你们写出华丽文章，时间帮你们描绘出绚丽的美画，又因梦想返航，起点即回归点。

凉秋亦我，我亦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