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她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王婆婆既不卖瓜,也不自夸,从来都只是沉默地做着煎饼。
人来人往的街上,小贩们一字排开,有生意时做生意,没生意时吹牛打屁。
王婆婆一般不大说话,说起话来刹不住闸,小贩们熟知王婆婆的性子,摆摊大多避开了她,所以王婆婆常常沉默着,显得有些孤单。
今天王婆婆不孤单,她旁边两米远蹲坐着俩年轻人,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骑行装,身后两辆半旧的二八大杠,上面各插有一面小旗子,上书“环游中国”四个字。俩小伙子虽面临窘境,蓬头垢面的,但依旧谈笑自若,满脸阳光,眉目间全是淡然。
王婆婆初始有些疑惑。当俩小伙子拿出一张纸,平摊开,再将一顶骑行头盔倒放在旁边,王婆婆眼睛虽花,但头脑清楚,阅历甚广,也就瞬间明白了。
“哦,骗钱的。”王婆婆摇了摇头,轻声嘀咕。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王婆婆这般见识,特别是涉世尚浅的青少年,对俩小伙儿的专业行头和环游中国的壮举深感震撼,暗恨自己不能如此洒脱的同时,纷纷慷慨解囊,尽力帮助两个同龄人实现梦想。
王婆婆很是不解,这些聪明甚至可说是精明的人,买个四块钱的煎饼都要仔细检查半天,挑剔油的颜色或生菜是否新鲜,却如此轻易上当,十块、八块毫不迟疑地送到骗子的手上,似乎还担心对方嫌少。
“阿婆,两个煎饼,每个打俩蛋,加火腿、肉松。”靠近王婆婆的骑行小伙站了起来,说道。
“唔!俩蛋啊!我都舍不得这么吃!”王婆婆暗道。
摊开面糊,抹匀鸡蛋,撒上脆嫩的葱花。折起,抹甜面酱、辣椒酱,放上馃子、火腿、肉松,卷起,切开,入袋。
王婆婆熟练地做好一个煎饼,递给骑行小伙儿。
面前这位粗看蓬头垢面、细看颇为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让王婆婆忽然有些不忍,不愿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就此堕落,遂用自言自语的口吻念叨起来:“唉!有门手艺好,心里踏实,可以做到老。年轻人,要学好,耽误了自己,没有后悔药……”
骑行小伙儿听着王婆婆的念叨,拍了拍胸脯,乐道:“阿婆,我们可是好人!”
王婆婆没理他,一边做煎饼,一边继续念叨:“没有后悔药。正经工作好,心里踏实,可以做到老。年轻人,要学好……”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商贩的吆喝,行人的讲话,大屏的广告,车流的喧嚣,还有王婆婆的念叨,构成一组混乱而有序的城市交响曲,喧嚷中,透着和谐与安静。
“城管来啦——”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像水滴进热油,瞬间的寂静后,街道迅速炸开了锅。
小贩们将货物一卷,或骑车,或开车,或推车,或背包,往四面八方逃窜。
王婆婆来不及收拾,匆忙骑上三轮,不料还没行出几米,车子的后轮驶离了台阶,失去平衡的三轮“哐啷”一声翻到在地。
俩骑行小伙儿收起东西,化身路人,不虞被城管盘问,正优哉游哉地看戏,见到王婆婆摔倒,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这时,城管也到了。
“您这是第几次被我们逮到了?”
王婆婆揉着摔疼的手,不说话。
“上次我就跟您说,七老八十的人了,别出来干违法乱纪的事。”
“我就卖个煎饼,犯哪门子法?”王婆婆用自言自语的口吻嘀咕道。
“违规占道摆摊就是犯法!”
“卖煎饼犯什么法?我就卖个煎饼……”王婆婆不理城管,反复嘀咕着。
“王婆婆,您的这些家伙什,这次说什么也得没收了!”
王婆婆反复念叨着自己没犯法,眼巴巴地看着城管将自己做煎饼的锅、灶,盛面糊的桶,还有铲子、油擦子等物一股脑儿搬走,只留下掉了个轮子的车和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煎饼。
俩骑行小伙儿扶着王婆婆到一边坐下,安慰道:“阿婆,别担心,这些东西可以到城管大队拿回来,只是要交些罚金。”
王婆婆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向俩骑行小伙子。
两人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工具,将翻到的三轮车扶正,熟练地将掉落的轮子重新装上,试了试,将三轮骑到王婆婆面前。
“阿婆,车子好了!”
王婆婆抿了抿嘴,念叨道:“小伙子,你们是好人!只是别在干那个了,好好学门手艺才是正途。要不,我教你们做煎饼?那个行当干不久的,那么多正经工作可以做嘛,你们……”
俩骑行小伙儿苦笑不已,不由觉得有些头大,拾起掉在地上的几个煎饼,递给王婆婆五十块钱,道:“阿婆,这些煎饼我们要了,再见啊!”
说完,翻身骑上二八大杠,落荒而逃。
王婆婆轻声嘀咕着,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回过身,悄悄抹了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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