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鱼蒸蛋

银鱼蒸蛋大约是身价长得最快的家乡菜之一了。

这道菜最大的特色是鲜，饭店里的银鱼蒸蛋是只有数的出来的几根银鱼做出的一大碗都已经鲜掉舌头，而小时候在家吃的银鱼蒸蛋里面是真的几乎只有银鱼和一点点鸡蛋，倒是反而尝不出点睛的鲜味了。

我在北方从未见过银鱼这种生物，过去曾在果壳上看过一篇考据详实的关于银鱼是什么鱼的文章，现在却也一点都诌不出来银鱼到底是哪个纲目哪个品种的生物了。

银鱼上市的时候正是小孩子开学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外婆都会给我买好多银鱼让我妈煮给我吃。外婆家住淮河边上的一个小村镇里，在那个小村镇上鱼贩们会在河边桥头用红色塑料盆装着刚打上来不久的鱼鲜当场叫卖，老婆婆老公公们赶早太阳还没上日头的时候就去那里买鱼鲜。我的外婆当然也总混迹在当中，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却有太多年生活经验，虽然看不清秤星鱼贩们称给她的时候，她只要上手拎一拎就知道有没有耍滑头扣她秤。

外婆年纪大很少进城看孩子，我小时候爸妈总忙工作也不太有空去乡下看望她老人家。暑假补课结束开学前我照例是要去外婆家的，外婆就会在我回去的时候给带一塑料袋银鱼回来。用非常丑非常廉价的红色塑料袋装着，里面的银鱼们挤挤挨挨都扭曲了脸孔如果他们有表情的话。那一袋子恐怕得有好几斤。我小时候是不太敢接这一大袋子银鱼的，一方面太重，另一方面那潮唧唧湿哒哒袋子里浓重的鱼腥味儿直往外蹿。还有就是我很小的时候亲眼目睹过一只品种该是红水泡的大肚子大眼睛红金鱼躺在马路中央，被车子撵过去爆出了肚肠的可怖场景，所以对鱼这种生物有着深深的恐惧感。

回了家妈妈会把一大袋银鱼分成好几个小包，一些冷冻起来，一些保鲜起来，我妈是不太做饭的，到了真正去做银鱼蒸蛋的时候都是我爸干活。早前说过，父亲厨艺非常好这主要体现在味道方面，放食材的多少有时候就显得略微粗放。就比如有时候做银鱼蒸蛋会出现一大坨银鱼在中间，上面附了一点点蛋的情况，倒也不影响外婆的初衷，就是给小孩子多吃点补脑子。

银鱼一条一条小小的半透明的有一点韧性，死透了的就都是白白的了，洗的时候就拿簸箩放盆里筛一筛冲一冲就好，他们本身干净得很。然后就是少来点银鱼多来点鸡蛋，依照蒸鸡蛋的方法，注意把银鱼和鸡蛋搅均匀了上锅蒸就好了。

早前说过我小时候是个吃饭非常缓慢的孩子，每一道菜对我而言都是一本需要细细品读的教科书，当然作为平衡那些需要细细品读的教科书我都读的不太认真。像银鱼蒸蛋这样的菜对我而言是大工程，银鱼是要一根一根吃的，这样才会体会到一根银鱼在嘴巴里，肉从圆滚滚的肚子中间分两半，中间有一根半脆半硬的脊骨，脊骨是四棱柱状的，我想我小时候是太有生命本质价值追求的，那时候认为只有这样每一条银鱼才能死得其所，才能把它存活短暂的灵魂跟我刹那交流。

现如今超市菜市场银鱼价格一路飞涨，离家太久也不知道外婆是不是还经常去路边的鱼鲜摊子上逛，那里的银鱼是不是也跟着涨了价。

江苏驻京办恐是有银鱼蒸蛋卖的，只是离了产地没了家乡味，不吃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