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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虚无,何以红楼 ——红楼梦阅读笔记第二回(2)-3

不知虚无,何以红楼 ——红楼梦阅读笔记第二回(2)-3

作者: 老鹏友 | 来源:发表于2024-04-22 00:04 被阅读0次

    【原创】

    《论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老子》: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庄子》: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对宝玉和黛玉成长时间线特征问题的理解”,是前述所提出的、本节意欲回答的“第三个问题”。

    四、跳脱的时间与价值的确立

    1、跳脱的时间

    《红楼梦》中,时间线上的跳脱,包括两处较为集中的体现。

    这在时间上的第一处跳脱,于第一回中由空空道人提出:

    “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

    对于生命价值的探索,其最大的束缚就是时间的有限性。人终有一死,意味着虚无的不可避免,这就导致人的生命价值恰恰就是要在虚无之中得以书写。所以,面对这样的现实矛盾挑战,人就需要想法设法地将“价值”隔离,以便能够将视野置于时间之上,获取目光的凝聚,从而对生命价值作出独立的考察。

    假借这样的考察方式,我们可以更加便利地探视生命,对虚无的冲击力道形成缓冲。于是,深谙此道的石头笑答:

    “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

    这时间上的第二处跳脱,不似这样直白,并可能让人产生错觉:按照故事情节来推测,黛玉初入贾府时,宝黛二人约莫六至九岁的光景,而至元春归省荣国府时,二人仍然时据少年、尚未尽脱稚气,但是已经具备了相当深切的情感探索和获取能力,这多少让人产生了一些“违和感”。这种表现于宝黛二人情感成长深度和时间推进跨度上的不对称,或许还让人产生一些对“少男少女之间情窦初开”般的轻视。

    这难免疑问:《红楼梦》的现实主义定位,在其爱情设计上,是否已经脱离了它的现实依存条件?现实,意味着关于“价值”的思虑,也意味着关于生命有限的无奈牵绊。所以,对这个问题的思索,也就显化为:对“价值与时间的内在关系”,亦即对“价值如何确立”的检视。

    2、价值的确立

    如果说,时间是一条承载生命理想的河,破败的价值于其中走向腐朽湮灭,那么新的价值就须于这河中获得风帆,带着新的力量泛舟前行。若至价值再也无法创造它自身,那么连同这时间之河,也将一起隐没于“虚无”的深渊。

    如果说,时间因价值方显示它的存在,价值因时间而具有了树立的条件,那么,对价值的多种可能性的条件化支持,时间就必须呈现出“多样化”的脾性。这样,价值的确立,以及价值对束缚的本能排斥,也就拥有了更多的客观合理性——所以,在文学作品中,时间的跳脱与跃动,自然也就是为它所瞄向的特殊价值而服务的。甚至可以说,在真正的文学作品里,即便时间并不体现出它的这种矛盾性,不同的作者依然是在以不同的方式,对时间各个注入了主观理解。

    日常生活中,我们对于时间进行符号化处理,也就是用钟和表的方式来体现和标度时间,它是我们便利于日常生活节奏的一致性所应用到的时间,是尘世生活下所不得不划定的尺度,但我们同时也需要承认,这样的时间之流,却远不是可以引发心灵共振的场所。

    这样说来,时间在一维坐标上的符号化处理,实在是显露出了一种蛮不讲理的“敌意”了——它似乎潜在地意欲把本无法同化的人们均等化,把同样无法同化的个体生命历程均等化。这样均等化结果,如同任意的沙粒,即便反射出了太阳的光芒,也只是出于气象和视线的偶然,其实并无法区分出每一颗沙粒的独特。

    所以,宝黛二人的生命情感特征与浓度,需要跃出时间的顽固,并以对时间的穿透为一种另类设计样式,来穿引其情感的层层发展,并与包含其中的整体氛围形成相互映照。

    我想,当人类第一次萌生以价值创造来抵抗时间对生命的消磨时,就是人类文明即将拔节、走向青春的最好预示了。

    如果说,自由是价值的至高目标,那么假如没有“获取到自由”后的返身支撑,价值同样也会失去它的持续存活能力。不能包含自由要素的价值是无法确立为价值本身的,我想,流淌在人类历史中的任何一种文明,也都是“人类想要挣脱束缚、欲要向阳而生”的自由理想进程吧。

    时间、自由、价值,它们相互之间支持与被支持、超脱与被超脱的联系,并不是文学家的一时臆想,而是基于人类代代续续生活经验总结和传递的内在体会。所以,如何恰当地对时间发生理会,如何为价值的确立提供其合理内容与条件,当然也就是文学家们要关心的了。

    缘何必须如此处理时间与价值的关系,则在于人们生来对“跌入虚无”的内在惶恐——对价值的持久追求,一旦无法被生命的有限时间结构所迫立,生命则将一无所有,就连虚无本身也是无法体会的了。

    从无限宽广的虚无中寻求生命的自我,需要我们在时间中对价值和自由进行开拓与设计。《红楼梦》思考价值,但并不直接揭示自由,却也间接地启发我们:伴随着对生命和自由的描绘与寻索,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活动着的人物角色,难免需要在有限的时空里插科打诨、乃至往来失据,但生命价值的显现却恰恰在于它所不甘停滞、不断寻索、催人警醒、持续创造的历程里。故而,随着对生命价值探索的一次次喘息、一次次发起,对于时间,人们需要制定更为多样的战术,从而在对时间的超越里做到对价值的持续树立。

    ——是的,当我们跳出以上这些个别问题,再次给人生视线的脚步确定一些适宜的“落点”,我们将会发现,每一个具体生命的安排,都离不开对下面三个问题的反复思考、体认乃至实践:第一,人在根本意愿上是拒绝虚无的;第二,人是难免地、不得不走向虚无的;第三,在以上两个问题为基础的框架构建中,人凭借生命潜在的自我赋予性,来争取生命的永恒瞬间,从而消解以上两个问题。

    ——是的,根本上,每个人都应该为“人之为人”作出品尝,并试图成为自己的作品。

    ——是的,如果想要通过一部古典文学作品的阅读,对此类问题的指向获得更为丰富的体验,那么,它是《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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