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回看了看抽回的钥匙,它上面余有门锁里昨日方才涂上的油,萦回掂了钥匙刚要推门,便听见未关紧留有缝隙的门里面传来母亲的哭声和另一个声音:唉~你也不要难过。我们都知道的,你一个人把回回拉扯大,多不容易。没事的,过两天,我发动亲戚都劝劝她。萦回认出来这是小姨的声音。
当初,她爸只要弟弟不要她,是我把她捡回来,想着女儿也贴心些。当初我也不是没人要。为了她硬是没有再找,她倒好,喜欢上些歪瓜裂枣不说,还不能讲,我为她好呀,一说,嘿~她反过来埋怨我,说她要搬出去跟那小子同居去。不要我这个妈了~我是不是养白眼儿狼了我。萦回推开门,对上那两双乌漆麻黑的眼睛……
萦回惊醒过来,对上黑夜里模糊的帐纱影子。她轻喘口气,原来是个梦呀~绝对是个梦。因为,萦回清楚记得当时的她没有推开门,她捏紧缩回的手,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上电梯,下电梯,走到车棚里,才发觉自己原本返回要拿车钥匙的,看着被自己指甲攢红的掌心,萦回向小区外的公交站走去。
萦回一直想:如果那天没有返回听见那些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当初她只想出去租房住,离开令她窒息的母亲,可是,听见那些话后,她做了什么?萦回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背对着她,蜷缩着身子,睡得象个孩子。也许,东陌一直就是个孩子。
萦回满怀委曲,想要寻求安慰,她到东陌的家,看着东陌父母围着她紧张的嘘寒问暖,于是哽噎着把母亲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呢,然后东陌的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道: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萦回,你妈不疼你我们疼,也不要出去租房子住了,我家有个闲置房,原就是给东陌和你准备的,是个小套,也装修好了,你搬去住吧。刚出来工作没多少钱,正好省了房租。
萦回想:还是太幼稚了,把自己逼到骑虎难下的地步,前一脚被母亲算计,后一脚被东陌父母算计。实在是个蠢货了。
天麻麻亮,萦回赶紧起身,卫生间洗漱之后,她去厨房做早餐。然后独自用餐,眼光瞥到手机在餐桌上震动,接起来一看:阿姨早!对面是东陌的母亲。
她依然语气温和,说道:萦回啊~东陌还没起吧。这孩子!午饭我送过来给他,你不用赶回来,去外面吃点好吃的。其实呢~那个……。萦回感觉电话那头的欲言又止。阿姨。您说。她利落道。
你看东陌也老大不小了,早盼着你们有好消息呢这一晃三年过去,他上次回来说你挺忙的。不要怪阿姨多嘴,女孩子嘛,工作再出色,都没有丈夫儿女重要,对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又说道:东陌是不争气,不是还有我们呢吗?我们就东陌一个孩子,萦回,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这个,你也知道吧?知道的。阿姨。萦回平静答。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那我们等着好消息啊~那头的声音重新热络喜悦起来。萦回轻轻放下手机,盯着它直至漆黑,心里思考着什么。
想什么呢?萦回愣了一神,敲门你都没听见。周济儿是萦回的上司,且相处得不错。她径直走过来坐下,俯身放低声线道:萦回。上次我的提议你说考虑,可有结果?
见萦回犹豫,她又说:萦回,从你毕业至今已有四年,这四年里,你勤奋努力,谦逊好学,我们一起,职位也升了又升。东陌与你一起进来,实习期都没有通过,然后这四年他也就开头找了找工作,以后就一直在家躺平。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是萦回,他不是你的良人。从女人的角度来说,等男人买花来,不如自己买花戴。周济儿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外派的机会难得,实质就是镀金,将来上升空间更大。与其现在这样耗着,不如奔更好的前程搏一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萦回把车子倒进车位,她望向三楼的窗户,灯光是亮着,只是再没有那个眼睛明亮,阳光男孩的身影。萦回记得大学里的东陌,每回见到她总是很快乐的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萦回掏出钥匙开门,进入玄关她换了鞋,揉了揉在新产品发布会站了一下午的脚踝,才站起身向里间走去。东陌在阳台讲电话,萦回在房间换了衣服,穿了拖鞋去厨房。饭桌上残羹剩饭,狼藉一片,水池里扔着啤酒空罐和杯子,萦回慢慢坐下来,心里发堵。
萦回。年轻男人犹犹豫豫地在厨房门口巡看,畏畏缩缩的样子轻唤着她。萦回心一软,不知作何反应。东陌走过来蹭着桌边也坐下来。你看看你,一整天在家,都不知道收拾收拾?萦回轻声责备道。萦回,年轻男人看眼桌子,并不放在心上,吸口气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行吗?他小意又慎重的样子让萦回发笑。
你找到工作了?萦回问,没有。你怀孕了?没有。啊?当然不是。东陌恼火喊道。那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加重要的话?你且说……
我找到一生挚爱了!东陌突然象小孩子炫耀糖果一样打断她的话。什么?萦回感觉太荒唐,什么?又问了一次。
东陌喘息着,似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萦回,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会祝福我的吧!我觉得她人很好。中午时候,我还请她来这吃饭了,母亲也说她很好。
萦回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样一样往行李箱放。东陌不安地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双手一会儿叠在胸前一会儿抓头发,没个安静的时候,萦回倒是很沉稳,这些天在心中盘旋不去的思虑象块大石头,忽然,好象变魔术般消失无踪了。
萦回~你……你真的没关系吗?没关系的。萦回~你……你不会去寻死吧?怎么可能。不会的。萦回~你……年轻男人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找不出线索,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柯南。还是算了吧。
萦回从车子后备厢拎出行李箱,她走在灯光燦然的酒店,停车场的水磨石路上,周姐。打扰了。对的。我决定了,去公司的外派地,真的。已经分了,什么时候去?我在酒店。明天交接完就订机票?好的。
萦回坐在公务舱,她转头看向窗外的落日和下面金色的云海,注意到一小片象锚一样的云彩,竟以为东陌是她生活中的锚,原来,她才是自己唯一的锚。
落日很快不见,萦回打开头顶灯,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只看到玻璃上一张年轻的脸。萦回怔了怔,放松坐回,心想:还有很多时间呢~去面对这个世界,虽然快乐比想象的要远,但有船有锚总会得到……(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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